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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立民| 吴湖帆日记中的张大千

包立民| 吴湖帆日记中的张大千

时间:2024-02-26 08:58:07 来源:张大千研究 作者:

包立民| 吴湖帆日记中的张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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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按:包立民先生“吴湖帆日记中的张大千”一文发表于《荣宝斋》2005年第1期,现征得包立民先生同意,予“张大千研究”公众号转载。另,本推文所附上海图书馆提供的《吴湖帆文稿 丑簃日记》影印图片,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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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张大千、陈子清、王季迁等合作《山水》(刊载《湖社月刊》1935年总第90期第11页)

张大千与吴湖帆相识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我曾以采访大风堂早期学生刘力上为主线,参阅了有关张、吴交往的记载,撰写了“张大千与吴湖帆”一文(收入拙著《张大千艺术圈》)。这篇文章,侧重写了张、吴相轻相斥到相敬相亲的交往过程,其中还记述了刘力上所亲见亲闻——张大千伪造梁楷《睡猿图》,诱骗吴湖帆重金购藏一事。事过十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吴湖帆生前对购藏《睡猿图》后的反映以及他对张大千的真实看法,以便印证记述拙作的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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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2月摄于黄山画社(左四为吴湖帆、左五为张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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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著《吴湖帆文稿》梁颖编校,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4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2004年开春,收到梁颖先生寄赠的《吴湖帆文稿》(以下简称《文稿》),梁颖是《文稿》的编校。据他在后记中说,这部《文稿》是他受吴元京先生(吴湖帆之孙)的委托,根据上海图书馆收藏的吴湖帆先生遗稿以及书跋整理而成的。《文稿》内收《丑簃日记》《梅景书屋随笔》《梅景书屋书跋》《私识心语》《吴氏书画记》,约有三十余万字(因非公开出版物,未标明字数)。这些《文稿》是吴湖帆亲笔所写,绝大部分首次面世,自是研究吴湖帆生平业绩、家庭生活、书画鉴藏、艺术交往的第一手资料,弥足珍贵。
 
《文稿》最夺我心目的是吴氏日记——《丑簃日记》(1931-1939)。丑簃,望文生义是又丑又小的屋室,与“陋室”相近。据说是他早年获得隋代《常丑奴墓志》,于是刻了一方“丑簃”的白文印,钤在卷首,意谓陋室所藏。据梁颖介绍,这是一部残缺不全的日记,共存五册。第一册封面题“丑簃日记”,始自辛末(一九三一)四月十四日,工笔小楷,壬申(一九三二)后变为行书,迄于乙亥(一九三五)五月十六日;第二册封面题“丁丑记事”,起丁丑(一九三七)元旦,迄九月十九日;第三册封面题“丁丑记事第二册”,起九月二十日,迄十一月三十日;第四册封面题“丁丑日记第三册,戊寅年后续”,起丁丑十二月一日,迄戊寅(1938)六月十日;第五册封面题“日记簿”,戊寅六月十五日至己卯(1939)十一月二十日止,这一册中有若干页用钢笔书写。查阅第一册《日记》(1931-1935),除癸酉(1933)全年外,其它都残缺,只有数月之记。庆幸的是,在这册残缺得很厉害的日记中,尚留下了数十处吴、张交往的记载,虽说是鸿爪泥印,却真实地记下了吴湖帆对张大千的真实印象,可以弥补和纠正拙作的部分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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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文稿》“丑簃日记”1933年一月三日:在亚农处午饭,晤大千、玉岑,观王觉斯画一件,画四、五件。戏谓亚农曰:觉林又见石涛《岁岁平安图》。(上海图书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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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文稿》“丑簃日记”1933年一月三日:晚在恭甫处宴。大千、亚农合作仿石涛画,大千画水仙及瓶座,亚农画松,玉岑画梅,子清画柏,恭甫画竹,余画兰及瓶。(上海图书馆提供)

《日记》中首次披露吴、张会晤的日期是一九三三年元月三日(壬申十二月初八),即阴历“腊八””日“在(何)亚农处午饭。晤大千、(谢)玉岑,观王觉斯书一件,画四、五件。戏谓亚农曰,觉林(疑为“觉斯”之误)又见石涛《岁岁平安图》。晚在(彭)恭甫处宴。大千、亚农合作仿石涛画。大千画水仙及瓶座,亚农画松,玉岑画梅,(陈)子清画柏,恭甫画竹,余惠兰及瓶。”
 
吴湖帆移居上海后,每逢阴历年带必回苏州老宅,一是祭祖,二是向母亲贺岁,企则访友。何亚农、彭恭甫都是苏州知名画家,又与吴湖帆同为“正社”社员(大千、玉岑当时尚未入社),因此可以断定,吴、张这次会晤地点当在苏州无疑。他俩除了在何、彭两家吃了两顿饭外,还一起合作了一幅仿石涛画,画题与贺岁有关,很可能就是吴湖帆那句戏言:仿石涛《岁岁平安图》。那么这次会唔,可否断为吴、张的首次会晤?不可。因为就在十个月前,壬申二月,吴氏为张氏购藏的《松壑鸣泉图》题过跋,跋语中写到“大千道兄访余于书屋,袖此卷相赏”之事(见拙著《张大千艺术圈》之“张大千与吴湖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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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社书画研究会简则》(由苏州江野提供)
 
《丑簃日记》记得最多最详莫过于他的书画购藏、鉴赏、转让、抵押、易赠… …真所谓三句话离不开本行。而吴、张的交往也多与此有关。就拿一九三三年元月来说,就连续发生了两起张氏让画和欲让欲押之事。元月十五日:“叶誉虎(恭绰)、何亚农、陈淮生、张大千来。假大千董香光仿荆关山水,临一角。”请注意,张氏到吴府是有备而去的(带了董其昌的仿荆关山水和另一件仿云林山水而去的)。而张氏让画总是先将画留在吴处,供其鉴赏多日,让其作出抉择。吴氏留下“其昌仿荆关山水,临一角”。数日后,他决定代彭恭甫购下这两件董画。张氏知道吴湖帆是董迷,他的本意是让给吴氏,吴氏不是不想要,而是临近年关,银根较紧,所以代“为恭甫购得香光仿云林、荆关山水,系六十九岁(所作)。二题均不钤印,墨笔绝佳。此香光画中至精妙者。向为黄莘田物,张大千曰得自故家者。今恭甫以(金)冬心画佛轴,又出九百金易之。据大千云,其师曾髯翁向藏一轴,与此一稿。系赝迹,后售与姚虞琴,曾乞吴昌硕题之。”吴氏详记了张氏所云董其昌画的来历流传,这是吴氏的精细处,不过,过于精细,也会被精细所误。这是后语暂且不谈。
 
张大千花钱无计划,往往右手的钱尚未接过,左手却把钱花出去了,故自谓“富可敌国,贫无立锥。”不过此时的大千,尚无“敌国”的藏品。元月廿一日,经吴湖帆手刚易得九百金(元)和金冬心佛像一轴,才过四天,在吴氏梅景书屋又出现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廿五日“为阴历除夕,终日未出门。午,张大千携杨龙友《水村图》卷来,喜行于色,曰此卷为其旧物,昔年已渡海至日本矣。今忽购归,且岁底穷于应付,东拉西扯而来,故更喜也。噫,余与大千,真可谓同病者也。午后大千往嘉善去,此卷留余,借为度岁娱乐品。余数年来,今年度岁最窘:一则时局影响,画况减色;二则年收特欠,支出特强,故囊中羞涩,几于无法应付,乃不得不以嗜爱物为抵押品,直如诸葛亮斩马谡一样,忍痛了去也。”吴氏这段文字曲折含蓄,大可玩味。首先“张大千携杨龙友《水村图》卷来”究系何干?是旧物购归,喜行于色,向吴湖帆报喜来了,还是岁底穷于应付,东拉西扯,要将此画向吴氏抵押借款来了?日记中未点明,只是用“噫!余与大千真可谓同病者也,”一句感叹语带过。病在哪里?病在“今年度岁最窘… …故囊中羞涩,几于无法应付,”病在“乃不得不以所嗜爱物为抵押品,直如诸葛亮斩马谡一样,忍痛了去也。”吴氏的这段苦涩心声,想必定在同病者张氏面前倾诉过。
 
大千携带杨龙友《水村图》到梅景书屋的动机,也就不言自明,壬申除夕,大千急需用钱,在吴处未能押出或让出《水村图》;第二年年关(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五日),他却以吴渔山的大青绿山水——仿《仙山楼阁图》,从吴湖帆手中换到了三千二百金(元)。
 
张大千比吴湖帆小五岁,在吴氏面前显得豪爽仗义,能急人所急,颇具江湖义气。当他听说吴湖帆急需从一位藏家手里让归两件钤有吴氏高祖藏印的故物——傅山册页和奚铁生《仿米山水》。可是藏家迟迟不肯应诺。数日后,大千不动声色地来到吴府。吴氏在日记中记道:“大千赠傅青主(傅山号青主)书册,为余向陈季鸿易傅青主写经册子(先高祖旧藏),余检得秦钵□□,假作张大千三字之省文,送之。又检何子贞书《衡方碑》以备向陈氏易奚铁生仿米山水(高祖上款),托大千办之。又赠张尔唯书《喜雨亭记》一小卷。”大千果然不负重托,只隔了两天就办成了此事。《日记》廿六日载:“张大千携奚铁生仿米山水及傅青主写经册来,一日得两故物,不胜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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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约1934年作《睡猿图》(署名梁楷)131.2厘米×45.6厘米,现为美国檀香山艺术学院藏。

前面提到吴湖帆鉴藏古画,十分注重来历流传,是他的精细之处。但“精细反被精细误,”有时也会上当受骗。刘力上在苏州网师园的亲见亲闻,就是证明。他亲口告诉笔者道,张氏在网师园仿造了南宋梁楷的一幅《睡猿图》(裱画作旧是周龙昌,收藏印章由张氏自刻。而这方用木头橛子做的收藏章至今尚在刘力上处),嘱咐天津古董商到上海兜售。吴湖帆闻讯后,派人找来了这位古董商,详问来路,古董商编造了一段从旧王府散出来的故事。吴湖帆并不知道画史上并无《睡猿图》的记载。打开画一看,“纸本整洁,泽如明镜,笔墨亦飞舞动人,精光射十步外,洵宋画中无上剧迹也。”画上还有“廖莹中题字。廖氏精鉴别,富藏弆,且距梁不远,题日「神品」,可知此画六百年前早具连城身价”。(见《吴湖帆文稿》)如此流传有序的“珍品”,必真无疑,一问价钱,开口两万。他怦然心动,认为是无上至宝,还了一个对折。以上故事,是刘力上转述古董商人的话,而吴湖帆看画观感,则是我从《吴氏书画记》中抄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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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於《睡猿图》(署名梁楷)裱边题跋:宋梁楷画睡猿图,上有廖莹中题字,钤印为邵武廖氏,药州是也,下角朱氏泽民印,与高房山春云晓霭图及朱泽民自画林下鸣琴图所钤者同。此画元明以来故家秘藏,未显人世。迨光绪壬辰先愙斋公养病临安得之,后定与相国鹿文端公抚吴转归鹿氏,不知何故流落都市。余乃以千金骏马、百琲明珠之价易归也。乙亥春,吴湖帆识。

吴湖帆的精细,还表现在邀请老友叶恭绰观赏《睡猿图》时,煞有介事说了一段话:“这幅画原是叔祖吴大徵的旧藏,后来失散了,近日有天津古董商携来过目,一见之下,如遇故人,就花重金留了下来。”这段话是后来叶恭绰向张大千转述的。当时叶氏听了,深信不疑地题下了“天下第一梁风子”的诗塘,还鼓动吴湖帆影印出版,出版前又题写了一段跋语:“梁风子画,真迹传世极稀,故宫所藏《右军书扇图》小幅,已为仅见之品。去冬得观此《睡猿图》于吴氏梅景书屋,纸莹如玉,墨黝如漆,光彩竦异,精妙入神。昔为廖氏世彩堂旧藏,药洲题识尤属罕观,若使藏家见之,尤不知如何倾倒也。因怂恿湖帆付印,以广其传,… …”(见《吴氏书画记》)张大千见后,悄悄告诉叶恭绰这幅《睡猿图》怕靠不住,所以叶氏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石印本《遐庵谈艺录》和《矩园余墨·序跋》两辑中均未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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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文稿》“丑簃日记”1933年四月十六日:天雨。下午访善子、大千于西成里,亚农亦来。获观大千新自四川所得之新罗《桃柳争妍图》,绝佳。晚大千招饭于陶乐春,大千赠余青田小印二方,绝美。十七日,谷孙、巨来均来。晚张善子、大千、谢玉岑同来,偕余至陈季鸿家观书画。(上海图书馆提供)

说句实话,翻阅吴氏日记,我首先关心的就是吴氏购藏《睡猿图》的记载,意在印证刘力上的口述。可惜遍寻无着,只是在《吴氏书画记》中留下了叶、吴的两段題跋。吴湖帆究竟何年购藏《睡猿图》?题跋均无写明。不过从已有的日记中可以推断,《睡猿图》不可能购在一九三三年前:一是张大千居网师园是一九三二年秋冬之事;二是一九三三年全年日记从未提及此事。而《睡猿图》在《日记》中最早出现,是在一九三五年元旦的寥寥一笔:“周湘云来,观梁楷《睡猿图》。”紧接元日后,四月六日、十四日又先后出现两处吴氏供人观赏《睡猿图》的记载,有一处还是张大千和何亚农一起介绍粤友到吴氏梅景书屋观梁楷画。联系叶恭绰题跋《睡猿图》的“去冬得观此《睡猿图》于吴氏梅景书屋。”可以推定,吴氏购藏《睡猿图》是一九三四年冬天的事情,很可能未到年关,张大千又缺钱了,才想出了这招损招,狠狠地敲了吴湖帆一笔。多年后,吴湖帆也看出了《睡猿图》作伪破绽,高价转手售给了书画藏家蒋谔士(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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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文稿》“丑簃日记”1933年四月十八日“王季迁來,易陆包山《消夏湾图》卷去。季迁为文恪后人,此卷当日包山为文恪作也,故归之。下午大千携郎世宁花鸟册來,计十六页,绢本,工艳绝伦,清内府旧物,今归张岳军矣。同观者叶恭绰、何澄、张善子、大千昆仲、季迁与余,书观款还之。(上海图书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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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湖帆文稿》“丑簃日记”1933年六月七日:张大千补举消寒会于陶乐春。午后张大千、江小鹣、陈子清、彭恭甫、王季迁均来,客散后往访庞虚斋。(上海图书馆提供)

吴氏日记还记载了张大千往来于四川、苏州、嘉善的行踪和多次在上海陶乐春请客做东,唯独对张大千的画品,人品不着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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