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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建华|苏立文与张大千

舒建华|苏立文与张大千

时间:2023-07-17 11:45:55 来源:张大千研究 作者:

舒建华|苏立文与张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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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著名艺术史家迈克·苏立文(Michael Sullivan,1916-2013)教授逝世十周年。苏教授以毕生精力研究中国古代艺术史和20世纪中国绘画史,先后执教美国斯坦福大学和英国牛津大学长达半个世纪,从东西比较和“从世界看中国”的视角,以史家的通达和评论家的锐识,留下《东西方艺术的交汇》《20世纪中国艺术与艺术家》《中国艺术史》等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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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7月,张大千与苏立文畅谈于斯坦福大学博物馆
(雷奧· 霍鲁伯摄,台湾羲之堂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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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7月苏立文夫妇与嘉宾在斯坦福大学博物馆“张大千画展”现场。右起:斯坦福大学博物馆馆长兼系主任劳伦茲·艾诺(LorenzEitner)、侯北人、吴环、苏立文、不详、翟因寿、张闾媖、陶鹏飞、张韵琴、洪娉、郑宁权。
 
苏立文教授与张大千相识相交四十年,是1967年7月-8月斯坦福大学博物馆(今坎特艺术中心)《张大千画展》的策展人,也是彩色电影纪录片《张大千》的制作人。本公众号特邀请硅谷亚洲艺术中心馆长舒建华先生撰文以纪念。
 
 2013年3月22日上午,苏立文教授从伦敦牛津大学来到阔别多年的硅谷。他的第一站是到斯坦福大学城附近的拉斯阿托小城看望老朋友侯北人。
 
苏教授生于1916年,侯先生小他一岁,他们都是张大千共同朋友。苏教授和侯老在老杏堂门口的大松树下紧紧相抱,他也向侯夫人张韵琴问候,说:“我的环(指夫人吴环—— 作者注)已不在了。我还能与你们这样重逢,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进了客厅,苏教授站着看了张大千赠送侯夫人的《梅花仕女图》,然后才坐下。叙完旧后他去侯老画室,边走边说:“ 我最喜欢参观画家的画室。” 
 
之后,他坐侯老开的车去附近的湖南餐厅吃饭,上车时他对侯老和夫人说:“你们下次来伦敦,我也开车带你们去吃饭,你们也不会紧张的。” 从旧金山陪苏教授来的朱启钤后人琳达说:“迈克,只要你不开飞车就行。” 大家都大笑。
 
硅谷国王大道上的湖南餐厅“又一春”的午餐很丰盛。最后上的甜点是炸芝麻球。苏教授穿着一件古铜色的丝质绣花夹袄唐装,侯老穿大红羽绒夹克,散席之前,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有三四分钟,但都不说话。
 
苏教授这次应硅谷亚洲艺术中心之邀来访问和讲演,是由张大千研究专家、旧金山州立大学美术馆馆长马克· 强森教授悉心安排的。在之前一个月,由旧金山州立大学美术馆、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中华文化中心与硅谷亚洲艺术中心联合举办的为期半年的《水墨时刻》大型画展,已在2月23日开幕。这一联合画展是首次全面梳理美国亚裔水墨画艺术,主要展出近一个世纪来的美国华裔、日裔、韩裔等水墨绘画,共有四十多位已逝和健在的画家近200幅作品。硅谷亚洲艺术中心展场是后来被称为“跨洋三杰”的郑月波、王昌杰和刘业昭作品。
 
联合画展是2011年开始筹划,2012年秋,强森馆长与我商量,为了增强《水墨时刻》展览的影响力,应该邀请苏立文先生从英国来观展和评议,他说:“苏立文教授不仅是这一领域鼎负盛名的专家,而且很大程度上他也是这一展览的策展人,是他三年前对我说的一句话,让我很震惊并开始思考。他是这么说的:‘马克,你要记住,20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中国画家,很多是在美国的。’”
 
强森馆长的这句话也让我大吃一惊。我连忙问他:“苏教授这句话有公开发表吗?” 他说:“没有。当时我以为听错了。他又重复一遍。说:‘马克,我是认真的。我实在年纪大了,没有精力来专门论述了。你可以把我这句话记下来,慢慢验证,看对不对?’” 
 
强森馆长对我说:“我已写了篇论文,明年初会在杭州中国美院的一次会议上公开发表,开头就引苏立文教授此言。你们如有需要,现在就可以引用。” 我说:“苏教授的论断,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凭直觉,他对的可能性很大。因为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画家是张大千。张大千很多时间在美国。” 强森教授说:“当然是这样!苏立文教授一直反对概念化的研究,他认为作品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那好。我支持你明年春天请苏教授来访,需要我这边配合的,请随时吩咐。” 强森教授说:“我先和他联系,看看他的想法。” 
 
到了2013年1月,强森教授发来电子邮件说:“苏立文教授同意3月底来趟美国。你这边能承担他往返的国际航班商务舱机票吗?” 我说可以。过些天,强森教授又来讯说:“苏立文教授来电邮说,正好三月中旬纽约佳士得拍卖行有个活动邀请他来美。他建议由佳士得承担他来程的旅费,你这边负责返程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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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现场英文的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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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文(右)与侯北人
背后二画为张大千在环荜庵期间与郑月波合作
 
苏教授是3月22日下午二点半到了硅谷亚洲艺术中心,各界人士早已济济一堂等候。他的座谈3点开始,侯北人先生作陪,我主持。机不可失,我赶紧问他为什么他有上文的那一段话。他笑着说:“这是个很好的生活之地。” 他接着又说:“美国有自由的环境。”然后他话锋一转说:“纽约画派的山姆·弗朗西斯或杰克逊·波洛克,对中国现代艺术家的影响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就被淡化了,那时西方人开始欣赏抽象和抽象表现主义,如果你看很多中国现代绘画,以抽象表现主义的方式使用画笔确实是非常自然的,它自然地从传统中发展出来,这是受到20世纪50年代纽约画派的刺激的。”
 
苏立文教授是英国历史学大家汤因比人类文明发展“挑战-应战”论的信奉者,这一理论在李约瑟研究中国古代科技史和费正清研究中国历史中也清晰可见。苏教授在《20世纪中国艺术与艺术家》中,有关张大千1950年代后期1960年代初尝试泼墨泼彩时,一直坚持张大千身处海外,不可能不受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响。尽管张大千本人一再坚称抽象艺术在中国古已有之、代不乏人,而且泼墨这一技法唐人王洽早有尝试。
 
张大千1972年在加州居所接受电视记者李延德和为旧金山亚洲艺术文化中心(今亚洲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四十年创作回顾展》序言中,皆有明确宣示。苏教授还在书中第55页中写道:“但是大约1960年以后,很可能是由于国际舞台上来自更年轻的中国画家的抽象或半抽象的作品的刺激或挑战,他要表现他也能够这样干——他画了一组震撼性的表现主义作品,画中墨与强烈色彩的矿物质颜料混合在一起,相互冲突、对抗着,当他略微加上一点说明性的细节和特征时,画面旋即变成了一幅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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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3月22日苏立文在硅谷亚洲艺术中心讲座海报
 
苏教授又回答几位观众提问后,开始放映1967年8月他带人去卡梅尔摄制、后经旧金山州立大学美术馆主持编辑的彩色电影纪录片《张大千》。有关这部如今在网上广为流传的20多分钟纪录片的制作,强森教授在2018年还有一个故事。1967年7月,苏立文策展斯坦福大学博物馆《张大千画展》之后,卡梅尔的拉克画廊在8月又举办《张大千画展》。
 
于是苏立文构想去张大千住地拍摄纪录片。他雇了位摄像师,用彩色电影胶片拍摄,两天的费用是500美元。这位摄像师曾去毕加索的画室拍过。拍摄一部分是在张大千住的邱氏汽车旅馆的套间,另一部分是著名的十七英里海岸线外景。收工后,苏立文请摄像师和大千夫妇在卡梅尔街上吃饭,忽然被在边上有工作室兼画廊的摄影大师亚当斯看见,张大千、苏立文邀他也入座。出于好心,亚当斯对摄像师Dick Ham说“你知道今天拍的是谁吗”?对方说不清楚,亚当斯说:“他是东方的毕加索。”此句导致摄像师当场不悦,出餐厅后他要苏立文加钱,苏不同意,两人即闹翻,摄像师扣留录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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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6月19日苏立文致张大千函,提及有关1967年8月拍摄纪录片与摄像师Dick Ham起纠纷之事。(田洪提供)
 
直到四十多年后,移居海外的摄像师偶然在家里找到带子,主动联系苏立文,苏自掏5000美金买断,后来赠送强森教授和旧金山州立大学。强森教授委托电影系的张伟民教授进行剪辑和后期制作,才与世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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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文(坐)与侯北人同观潘天寿赠王世杰《兰草图》
 
讲座活动结束后,我请苏立文教授和侯老在我办公室喝茶休息。苏教授在躺椅上坐下,说不累,问我有什么画可以看。我就打开一幅1934年潘天寿赠王世杰的《兰竹图》和1968年张大千的青绿泼彩《瑞士雪山图》,我趁机问他为什么1967年7月他策展的斯坦福大学博物馆张大千画展中未见泼彩作品,他说:“你知道当时中国画艺术的处境,侧重中国的传统,这是张大千自己的意思,我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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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文在观赏张大千1968年泼彩《瑞士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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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1975年夏赠苏立文夫人吴环泼彩山水
(何为民提供)
 
苏教授对张大千的后期创新是有深刻关注的。1967年8月拉克画廊《张大千画展》开幕,传统题材和泼墨泼彩作品约对半。苏教授和夫人吴环、侯北人、陶鹏飞等知交前往参加开幕,苏教授订了张小幅泼彩,据侯北人先生后来回忆,张大千说:“老朋友捧场,我哪能收他钱。”如今这幅作品,已由苏教授生前捐赠给牛津大学的阿什莫利博物馆,与他和夫人的其他众多藏品一起供世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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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8月拉克画廊展品(何为民提供)
 
2013年3月22日下午活动结束,苏教授坐我的车前往附近苹果公司总部所在的库伯蒂诺市的大鸿福饭店,出席晚宴。在车上我问苏教授还会去中国吗?他说:“会,就在今年8月去上海参加《20世纪中国艺术与艺术家》中译版的首发式。” 我大吃一惊说:“8月太热了,会受不了的。”他说:“我的这本书两位译者十年前就译好了,现在终于出版了,我理应去捧场。虽然有他们的不少心血,但总归是我的baby!”
 
2013年8月中旬,我和家人在国内的九寨沟和黄龙旅行时,看到新闻报道,苏教授到了上海,参加上海书展,并于8月15日在思南公馆有关中文版新书,出席与华东师大陈子善教授和上海美术馆执行馆长李磊的对谈会,说出精辟警策之言,以史家的锐识和世纪老人的睿智,告诫当代的中国艺术家,不要把卖画看得太重,不要重复自己。上海活动结束后,他又取道香港、台北,看望新老朋友,在台北,他特别与当年剑桥大学建筑系的同学王大闳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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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傅申先生为苏立文夫妇伦敦寓所书“又一居”匾额。
(2013年9月赵潇摄,该年9月28日苏立文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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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7月苏立文夫妇和张大千夫妇在斯坦福大学博物馆。左一是张大千幼女张心声。(照片提供:何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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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7月苏立文和张大千在斯坦福大学博物馆
(照片提供:何为民)
 
苏立文教授8月底回到伦敦牛津大学后,九月的某一天,他突然疲惫不支,昏迷送医后,状似稍有好转。据画家和评论家钟跃英后来说,9月28日上午,苏教授突然让助手何为民到他寓所的客厅找一本相册送到医院。相册送到后,苏教授在病床上开始逐页翻看,关山月、吴作人、庞薰琹……一个个旧友故交从他眼前轻轻走过,10时05分,当他翻到张大千的那张照片时,谛视之后,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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