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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词书永芳——记一代奇才曹大铁先生

斯人已逝,词书永芳——记一代奇才曹大铁先生

时间:2023-06-25 12:54:11 来源:龚绍东 作者:梅塘

斯人已逝,词书永芳

——记一代奇才曹大铁先生
文/龚绍东


熟悉曹大铁先生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叹,大铁先生才情横溢,诗词书画无一不精,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而且逸事多多,粉丝成群。裴谷云先生所书的一幅隶书“春夏秋冬一件衣,东南西北两条腿”被他挂在书桌旁,是对其不善打理生活,不讲究吃穿的一个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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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先生(摄于1956年元旦合肥大丰照相馆,是年虚龄41)
 
这使我想起当年评剧著名演员新凤霞拜国画大师齐白石为师后,回忆齐大师所有箱柜都一一上琐,而且有的箱子要几把锁,所有钥匙用皮带串好,常年挂在身上,从不离身。老师送给她的糕点,回去一看,都长长毛发霉了。
 
也许铁公与齐大师在生活上有点暗合之处。
 
我多次去见到他吃剩的饭菜不舍得倒掉。有次看到一条鱼吃剩一个骨架,鱼尾处稍有一点鱼肉,亦要留下顿吃。从冰箱中拿出来的馒头也不晓得什么时间放在里面的,硬如铁、有霉点,仍放着要吃。
 
在他杂乱的书桌上,零碎的宣纸、用碳笔或毛笔写过几个字的未完稿杂乱地堆着。有的纸上碳笔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桌上、纸上、地上残墨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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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1916-2009),江苏常熟人,原名鼎,又字若木,号菱花馆主,别字尔九、北野,后又字大铁居士、若木翁、寂翁……等等,其斋名“菱花馆”“半野堂”。生前曾任江苏省文史馆馆员、高级工程师等职,是我国著名的词家、诗人、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收藏家、版本目录学家、书画古籍鉴定家、学者、作家,被人们尊称为“江南大才子”和“中国真名士”。
 
更有一个奇特景观,许多小纸条上记着某某人姓名和电话,有的夹在讲义板上,有的压在书堆中,门窗的玻璃上、条框上亦有不少。这些“景观”,都是大铁先生许多亲朋好友和慕名者来求墨宝的。
 
但是无论书法绘画,要真拿到实非易事,如此多的求索者,也实在来不及对付啊!那怎办呢?如他答应某人写什么,当即记在小纸条上,过了一段时间,人家上门来了,他翻来翻去找不到纸条了,就重写纸条,如果上次夹在书里找不到,这次他用夹子夹好,挂在钉子上,告诉来人这下不会忘记了,等下次再来索要时,他又找不到了,只好又重写一纸条,这次他贴到身边玻璃上,说这容易看到,再不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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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堂弟子在网师园的合影(右三为曹大铁)

最搞笑的是有些好友,三四次仍拿不到东西时,曹先生自己就赌咒发誓了,说如下次我再没写,我就从这桌子底下爬过去当小狗,过后真去拿时,结果如前。不过他说等下次空一点一定写一张自己满意的。
 
他那样诙谐搞笑,有时又讲以往趣事,这谁又能较真呢?我想,一则他年纪大了,特别晚年健忘多多,对过去的事他历历在目,如数家珍;对眼前的特别健忘,如你问他昨天干什么去了,也许他真想不起来了。
 
另外,知他是书画名人,讨画者众,实难应付。但又不好得罪别人,所以真忘假忘,如同喝酒人真醉假醉,任凭局外人去猜测吧!也许这是先生处世之法吧!不过,我要说句公道语,正儿八经的事他绝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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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有个收藏朋友买到一张铁公在文革前期的水墨山水立轴,此画上用印用黑色墨水加盖。此类画我曾见过二三幅。据人家讲,因铁公在一九五七年错划为右派,当时属“黑五类”(即地、富、反、坏、右),所以连盖章也用黑墨水,当然未曾深研。与先生交,亦不愿问及历史的伤疤去伤他心。

这个人就请铁公重新用朱砂印泥盖上一个名字章。获允后把画交给了铁公。之后数日,去找铁公要回此画时,铁公说记不得被啥人拿走了。这位收藏者一听怒气冲冲,在外面放风要对簿公堂。

我知此事后,即找铁公说,人家是出钱从别人手里买的,也说明了人家喜欢你的东西,而且你答应了人家,且又认识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再照面时岂不别扭?你实在找不到原件,只好要给人家画一幅作一了断。先生听后觉得说得有理,当即答应。未几日,他重画一幅山水画还给此朋友,事情圆满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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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次,我有一收藏友人,在一公司当老总,几次请曹先生赶宴,想请他书一堂名,但应允多次却未果。一次我到铁公处,谈及此事时就说,我这个朋友亦是圈中文化名人,且又是性情中人,你多次答应人家要写的,你书一堂名,更增他人雅兴。

我又打趣说,其他事情可以代劳,只是这个写堂名我可无法代劳。这样吧,你如有啥小事情,差我好了。算给我写的如何?曹先生连说龚兄哪里话,哪里话。当即拿起笔来写好堂名,还自谦地说,我隶书写不好,写不好!其情恳恳,其言切切,一个大师至善至美的人情味使人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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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 草书 致程十发信札一通
 
其实,我和大铁先生交往的时间并不长。记得一九八五年岁末,我当时在经委负责编写《常熟市志·工业志》稿,率先成稿出书的《常熟商业志》送到我处时,我见此书书名为曹大铁先生所写。此后逐渐对先生传奇人生有所了解。不过由于当时编史甚忙,偶有见面,今已难以回忆。
 
直到一九九七年,时任总工会主席颜承文先生,拟在文化宫改造开设古玩市场,在规划时找我和张满弓先生听取意见,因而在市场改造好后运行之际,余率先入驻开店。曹先生时来闲谈书画、词赋、收藏等,渐为常客,颇为投缘,情谊亦笃。我当时亦经营杂件旧砚、笔筒、瓷器、书画等。先生时来说源点评。见我有一款明式洮河绿砚时,爱不释手,遂遵其愿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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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他邀我到他菱花馆看藏砚,领我到二楼时,见其有砚约四五十方,除有几方放在二层结构的木架上外,余均放在二楼水泥地上。现已回忆不出各砚情况了。

只记得下楼后,他告诉我以前有一方九右砚,后来不知怎么找不到了,他想重刻一方,并当即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九右砚铭姓氏。此九人为:白蕉、陆俨少、启功、黄异庵、钱瘦铁、张百驹、程千帆、苏渊雷以及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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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书“九右砚姓名”原件
 
他在最后记其作铭时间时,写下最早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四年。

不过这里我有必要说明一下:铁公给我写此九右砚铭姓氏时,在时间上他记忆有误。几位写砚铭的作者,有三位作铭时落款是具年月的。时间最早是白蕉,落款为甲辰收镫日(当是一九六四年)。陆俨少在署“半野堂画研”铭时又重述“甲辰初夏白蕉为大铁铭”之句可以证之。最晚作铭是苏渊雷,落款为“壬申清和”,可知已是一九九二年。这样前后跨度长达二十八年!决非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四年。况白蕉、钱瘦铁均于一九六九年辞世了,不可能在此后作砚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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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经介绍,重刻之九右砚由张冠文先生奏刀。冠文先生竟二月之力始成,其刻工上乘,神形皆备,忠实于九位大师之原书风貌,当为又一名作也。铁公嘉之,见者赞之。

我对比了前后两个九右砚刻工拓件,前者为苏州唐君所镌,字体与冠文先生所镌比,前者字体稍瘦,后者字略肥,问冠文其故,他告诉我,曹先生提供一方抄手旧砚刻此九右砚铭,此砚表面包浆甚好,但非端石刀刻过表层以后,显得石质疏松,粒子较粗所致。如今曹大铁先生已驾鹤西天,前砚已不知所向,后砚可步其后尘乎?我笔下千言,还不如录九位大师之砚铭,以示来者共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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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 梅竹石
白蕉铭:会面兴怀放歌行,音响苍凉遗世情,天涯冷落矧相识,伊人秋水思冥冥,笔锐秃兮研钝寿,执端友兮长相守。曹君大铁与余别十载,甲辰收镫日忽过我云涧处,相对愀然,索书研铭,信手应之,云间白蕉。
 
陆俨少铭:半野堂画研,甲辰初夏白蕉为大铁铭。
 
启功铭:有笔可质乾坤,有句无愧心魂,抱残日,亲片石,喧阗难动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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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异庵铭:美哉紫云根,岂容人抹黑,黑亦何能为,一笑还本色。
 
钱瘦铁铭:后王新圣律守申韩儒冠园氵亍存此何欢。
 
张百驹铭:三字狱,百年句,泥犁室画又逢春。
 
程千帆铭:云之腴墨者流,忠义研磨足千秋。我思古人俾无式,俾无优,复何求兮?辛未霜降。
 
苏渊雷铭:知白守黑,和光同尘。笔歌墨舞,万物皆春。壬申清和苏渊雷题。
 
曹大铁铭:国之宝,世之英,行行侃侃正气盈。墨池七右印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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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先生在《梓人韵语》(以下简称“《梓》”)一书中录入六位砚铭人文句。我以此对照六位砚铭者手书复印字件,与《梓》书所记文字不尽相同。特记之。例:苏渊雷铭手书“万物皆春”,《梓》书载“万物同春”。启功手书印件为“喧阗难动闻根”,《梓》书载“喧阗无动闻根”。白蕉手书印件“过我云涧处”,《梓》书为“过我云深处”。
 
另,当时作砚铭为六人,连铁公共七人。其中九右砚中钱瘦铁及张百驹铭应为后录入。这可以从铁公砚铭句中“墨池七右印姓名”印证。况《梓》书中钱瘦铁、张百驹不在其内。我推测,因钱瘦铁、张百驹当时亦错划右派,其历难与其相同,况亦是铁公好友,故后刻砚中一并录入遂成九右砚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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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卯初春,我因事去美迪洋集团公司时,该公司总裁毛建华先生问我,常熟谁画山水画得好?我即告之曹大铁先生。我说曹先生师从三个国学大师,画从张大千,书从于右任,词从杨云史,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之后毛建华先生从美归里,来电要我邀曹大铁先生共赴美迪洋公司,宴席间计宜作山水画之事,曹先生提议作金笔山水长卷,并建议另请唐滔、王震铎两位共绘此卷。后来我与三人再赴美迪洋时,由大铁先生先作起首,唐、王二君继绘。
 
曹大铁先生题画记时倍述此经由:“已卯,邑人毛君建华先生由美归里,招宴于其所设美迪洋皮件公司,座上会龚君绍东,唐君滔,王君震铎,议作虞阳胜概图金笔山水长卷,由余作起首,唐王二君先后补成之。终于尚湖西郊,尽一月之力始克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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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阳胜概图》题跋
 
在即将完成之际,那天我和大铁先生到甸桥新村唐滔先生家,对将完成之长卷再次细细审视,曹、唐二君商议,对湖山之间过渡又适敷些淡墨,以期整体呼应,又从不同距离察看光感、墨色等效果,对林木之衬托又稍作修饰,备加认真。
 
最后,我与唐滔先生请大铁先生题写画记,前面所记曹先生对此山水创作经过就是在唐滔家完成的。后面对赞美,曹先生说还是用虞山剑阁旧址重建时所作词赋为此卷题题画之记,设录之如下:
 
登兹剑阁,宛脱人间,俯仰环顾,寥廓江天。冥思遐想,上下千年。揽月辰之闪闪,察原隰之芊芊,抚苏台之麋鹿,拍江岸之漪涟。如东海之朝日,挹秣陵之夕烟,传丛林之钟鼓,聆涧谷之清泉。念松楸之前哲,怀邑里之今贤。有是哉,虞山无尽,琼阁频颠,万千景观。秃笔难宣,幸四方之过客,其共证以芜篇。
 
最后此卷由王震铎先生上金彩而竣工。此山水长卷,是三位大师在绘画中共揽胜境,笔底流彩,山水典雅,词赋隽永,是高水准的传世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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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1973年作 虞山林壑图 手卷
 
关于曹先生的藏书,他爱书如命,他的藏书,当为当代常熟藏书家中翘楚,他所藏明代钱谦益佛经抄本,柳如是诗稿,绛云楼书目清早期写本等,其珍贵显而易见。
 
到晚年他曾与我提及他自己自感精力不济,对书有想卖掉的想法,但他心里又不愿书流转到外地去,他给我看其藏书目录时,我见每一书目上注有阿拉伯数字,问其故,他说此给北京古籍版本专家拓晓堂先生看过,此是拓先生对书的估价,如称0.5即伍仟元,称3即3万元,这说明他有卖书之想法,但又爱不释手,心里矛盾重重,真因为舍不得,所以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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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铁藏元刊本《分类补注李太白诗》
 
他珍惜善本,我是能体会到的。一次他将钱谦益抄本严楞佛经给我看,还有上下册两本明代白棉纸的柳如是诗抄,我至今还记得书的扉页上有一长方形双凤图识、中有“绛云楼”三字的朱砂印。我一看完,他就把书小心翼翼放回楼上去了。
 
后来,或许真因为自感无力保管又不愿书流外地之故,所以首选博物馆作有偿转让。但众所周知,好事磋砣竟未成!这期间,他多次来我处,提到书还未有消息,心里甚为焦急。回头想来,对一高龄老人来说,要等一件横商量竖讨论并一时又定不下来的事,在心理上实在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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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年,上海博物馆建馆五十周年庆典,北京嘉德拍卖公司古籍版本专家拓晓堂先生赴沪出席庆典。拓先生到上海后,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常熟,他告诉我来有三件事——一是看望老朋友曹大铁先生;二是想看看绛云楼遗址;三是想看看旧山楼红豆树。

他说常熟其他地方不熟悉,但博物馆对面虞山饭店他知道,叫我在那里碰头。我在电话中简要告知大铁先生已中风瘫痪及绛云楼遗址已荡然无存,他仍坚持要来。所以到常熟以后,我和拓先生到旧山楼去看了那红豆树,并在红豆树前留影。
 
到曹大铁先生家后,见曹先生瘫靠在轮椅上,拓先生叫他几声,他在喉咙里咕噜了二声已难辨其语了。从眼神看,亦已无法辨认我们两个昔日友人了。因汪阿姨并不熟悉拓先生,我向汪阿姨作了介绍,拓先生送上自己的名片给汪阿姨。我再三叮咛,拓先生和铁公是老朋友,请她和公度说一下拓先生来看望他父亲,并要她把拓先生电话告诉公度,以便有事联系。可惜的是我当时因为不晓得公度电话,汪阿姨有没有告诉公度亦不知道,以后便泥牛入海无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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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拓先生去沪之际,我心情沉甸甸的。对拓先生说,铁公现在不省人事,其所藏之书,拓老师你当时估计四百多万,曹先生百年后,如书流散,能否卖个二百万还是问题。拓先生听我说后当即说,如果要卖二百万,我可以马上叫人来买的。
 
从后来他家转让出的书再出现在嘉德拍卖公司2004年春拍会上时,仅钱谦益撰写的《大佛首楞严经疏解蒙抄》就拍出269.5万元高价,创中国古籍单件拍品成交之世界纪录,《绛云楼书目》拍得47.3万元。曹大铁先生藏书在这次拍卖会上共有19种拍出,共拍得445万元左右,这就足见曹先生当年藏书之风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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