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四大画僧为何让张大千齐白石如此痴狂?
时间:2018-05-09 14:48:48 来源:凤凰卫视 作者:
明末清初四大画僧为何让张大千齐白石如此痴狂?
核心提示:张大千拿半生时间玩命学石涛,齐白石恨不得能早生三百年做八大“门下走狗”,吴冠中力顶他们是中国现代派美术开山之鼻祖,他们就是弘仁、髡残,八大,石涛,明末清初四大画僧。这四大画僧生前经历坎坷曲折,一生郁郁不得志,佛教界把他们当画家,书画界当他们是靠舞文弄墨不至于托钵乞食的和尚,生前他们的艺术始终未能入得正统画派之大门,而如今,他们的作品却被曾经狠狠拒绝过他们的紫禁城永久收藏。
解说:他们是僧人中的画家,画家中的僧人。他们生不逢时,命运坎坷,逃于禅而隐于画。
王鲁湘(主持人):“何等人做何等事”。
杨丹霞(故宫博物院书画部):“我是何等人,我要做何等事”。
石涛五十多岁北上京城想得到康熙青睐被拒后画出传世名作
解说:是山,是水,是无常,是永恒,三百年前的四大“现代派”艺术天王,返璞归来。张大千拿半生时间玩命学石涛,齐白石恨不得能早生三百年做八大“门下走狗”,吴冠中力顶他们是中国现代派美术开山之鼻祖,他们就是弘仁、髡残,八大,石涛,明末清初四大画僧。说来这四大画僧生前经历坎坷曲折,一生郁郁不得志,佛教界把他们当画家,书画界当他们是靠舞文弄墨不至于托钵乞食的和尚,是的,生前他们的艺术始终未能入得正统画派之大门,而如今,他们的作品,却被曾经狠狠拒绝过他们的紫禁城永久收藏。四僧之一的石涛,五十多岁时曾北上京城,千方百计想得到康熙皇帝的青睐,但是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在人生最为郁闷的那段时日,石涛洋洋洒洒的画了这样一幅传世山水。
王鲁湘:这个《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卷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密密麻麻的千千万万的点。
杨丹霞:对,你看这一幅图你能够感觉到,他胸中蕴含的那种郁郁之气。
王鲁湘:嗯,对。
杨丹霞:他确实是因为它这个是在北京期间他创作的,在北京待了这几年,一直也不。
王鲁湘:郁闷。
杨丹霞:郁闷。
王鲁湘:不得志。
杨丹霞:不得志,他实际上我们一会儿看他的这个题字,我们就能够感觉到就是什么呢,我们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得到官方的一个认可,没有得到大家对于山水的一个很公道的一个评价,所以他心里头,他是有这种非常郁闷的,这种情绪在这里,这个一股气儿顶着他。
王鲁湘:化成了千千万万的这个点和线。
杨丹霞:千千万万的点和线,包括这个颤抖的这种水纹,你能感觉到,这种郁薄之气喷薄欲出的那种感觉。
王鲁湘:终于获得一次发泄机会。
杨丹霞:对对对。
解说:一生郁薄之气无所发泄,一寄于诗画,故有时如豁然长啸,有时若戚然长鸣,无不以笔墨之中寓之。几百年过去了,石涛的这种郁薄之气依然荡漾于紫禁城。2017年4月到7月,故宫博物院将160多件四僧的馆藏作品和盘托出,让他们的心血与今人相见,于是我们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一睹四僧留给我们的纸上山水,分享他们凝固在笔墨中的人生况味。
杨丹霞:(弘仁)他画的东西呢,都非常的静。
王鲁湘:安静,对。
杨丹霞:非常的安静,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王鲁湘:可以说是寂静了,已经不是安静了,寂静。
杨丹霞:是是,那么在这个静当中呢,他也有那种僧人所特有的那种枯寂的味道。
解说:山水问我何寂寥,纵然人生际遇坎坷,但是内心终究在作品中克服了现实的困顿,获得了自在宁静。起码从古至今,人们愿意从传世墨迹中习得这样的态度,事实上,弘仁,髡残,八大,石涛,他们四人除了石涛,八大两人有过书信来往,其他几个人,相互都没有任何交集。那么后人为何将他们四人归拢到一起呢?齐白石曾说,“下笔谁教泣鬼神,两千余载只斯僧”,此僧乃四僧之石涛,他在四僧中年轻最小,人品被世人垢病颇多,但是作品比之于其他三人,内容题材更丰富,画法更加多变,如果说一个人能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画什么都画得很美,那么非石涛莫属。
杨丹霞:那这件作品呢,是他画的芭蕉和秋菊,这个芭蕉的画法呢,跟以往的这种文人画全都不相同,那石涛呢,他是向来都倡导就是我用我法,他虽然在早年的时候,在书法上学过董其昌,但是这个人是一个极有天分的一个早熟的艺术家,他在10岁之前就开始画画,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生活的广西地区,就已经有名气了,所以他是非常的自负,非常的自信。那他在这个诗文上他说,我可以跟李白去媲美,那我这个作山水,我可以超越这个元四家,我直接追宋人。
解说:石涛,广西桂林人,原姓朱,号大滌子,自称苦瓜和尚,他之苦在于身为明末皇室中人,三岁遭灭门之灾,因被家臣救出,才得以保住性命。
杨丹霞:就是等于是为了活命。
王鲁湘:为了活命,还是个自己还不懂事,对自己没有人身自主权。
杨丹霞:没有。
王鲁湘:然后就是被迫去出家了。
杨丹霞:对,因为当时不出家的话,没有别的道路可走,对,因为清廷就提出来,你到底是留发还是留头,这是就是活不活命的问题,那如果你又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处理自己的头发,你不去留那个大辫子,那你就只有当僧人这一条路。
解说:石涛出家后,漂泊或居留于异乡客地,足迹达半个中国,“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石涛强调创作者应该选择感动自己的山川,有了强烈的创作冲动再去表达,才能达到艺术的最高境界,如此理念,在标榜自我,不因袭传统的“现代派”未生之前,早已十分现代派了,更何况是在三百多年前,臣服于权威的时代。
王鲁湘:真的想不到这个在清初的时候,有现代感这么强的一些山水作品。
杨丹霞:是的,是的。所以就是当时的这个正统派,也对他们不感冒,因为这个对于正统派的这种,说学元四家的这种规规矩矩的,皇室的这种和富春大岭,或者是倪瓒的这种这个平湖远山等等吧,那么石涛你给他归类,他哪个他也归不进去,他不在那个体系里头,不在那个频道里面,那就是什么,他完全是就是像他说的,就是我用我法,我有我自己的风格和语言。
王鲁湘:法自我立是吧。
杨丹霞:对。
解说:石涛为了得到正统画派认可,作为明王室后裔,他顶着骂名,主动攀附清王室,他还自称臣僧接驾送画给康熙皇帝,但是最终仍是郁郁不得志。《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卷,是石涛最有名的代表作,也是他撕心裂肺的超时代艺术宣言。
杨丹霞:他对于这种自然山川的这种观察,就是说啊你们现在号称是山水名家的人,你们跟我这个游遍江南江北名山大川的人,怎么比,怎么比。
王鲁湘:对。
杨丹霞:你们怎么比,你们没有行万里路,你们只是从城里头出去,不足百里,周围的小山包看一看,所以呢他就说什么呢,说你们的这种作品就像什么呢,就像簇新的古董。
解说:石涛在作品中,大胆抨击的对象是当时占正统地位的“四王”,王时敏,王鑑,王原祁和王辉,他们的画作把宋元名家的笔法视为最高标准,这种思想深受皇家及文人的认可和提倡,加之他们的作品确实水准极高,因此被视为“正宗”。而石涛主张不能因袭传统,他讲求笔墨随心,不拘一格。
八大山人曾是明朝皇族明亡后出家为僧一生极为坎坷
将八大山人的作品从四僧中挑出来,极其容易,因为他的作品最另类,最自我,八大的画很简单,构图,笔触,都有股子混不吝的劲儿,站在这些作品前,似乎能看到衣衫褴褛,但一身傲骨的八大,鄙夷不屑的对看画的人摆出一副“爱看不看,爱喜欢不喜欢,我就这样”的表情。冷漠,闲散,荒诞等等,复杂的态度,是消极,但是用美来表达消极,是不是消解了消极呢。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江西南昌人,他和石涛有许多相似之处,他是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献王的后裔,八大十九岁那年,从王孙贵族没落为前朝移民,还惨遭大家族的灭门之灾,为保住家族血脉,他不能以死明志,在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时局下,他断然选择落发为僧。八大的一生极为坎坷,他与梵高有几分相似,精神的疾病使他行为异于常人,他曾疯癫过两次,一辈子穷困潦倒。
王鲁湘:说到八大,就是一般的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鸟,还有他那个翻白眼的鱼是吧,像这张《杨柳浴禽图》也是经常在图册中间看到的。
杨丹霞:对,这件东西是我们的一级文物,而且是跟《清明上河图》一个级别的。
王鲁湘:一个级别的。
杨丹霞:对,至于说到他画的一些禽鸟,包括他画的一些动物,比如说画的兔子呀,猫呀那种,就是您提到的那种翻白眼的,可能这是一个就是现在年轻人比较半开玩笑的一种说法,它实际上它是确切地说,它叫冷眼。
王鲁湘:冷眼。
杨丹霞:因为如果翻白眼从禅家而言,就带了执念了。
王鲁湘:对。
杨丹霞:作为八大而言,他是心如止水,不生喜怒,所以他画的鸟,画的鱼,画的其他的那些鸬燕啊什么,包括鹿啊那样的,他只是冷眼,他用冷眼看待这个世界,用冷眼看待一切,因为本身他跟髡残一样,他们都属于曹洞宗传人,所以在参禅之人,是真禅者,他是要,既要不立文字,也要不生执念,所以他是通过这些禽鸟和动物的这种冷眼,来把自己的这种对于佛法的领悟,对于世事的这么一种观察,他带到这个作品里面。
解说:晚年时期,八大常这样给自己落款,看起来时而像笑之,时而又像哭之,后人感慨,八大悟得妙道,他冷眼旁观世间辛酸,不过哭笑不得,如此而已。如果说几个人的作品石涛是“爱谁谁的大大咧咧”,八大是“我管你是谁的阴阳怪气”,那么弘仁则是“谦逊平和”的,他的笔墨如同个性,有种高度的克制感。弘仁号渐江,安徽歙县人,出身于平民之家,却也饱受国破家亡之苦。
杨丹霞:在“四僧”之中,他是出生最早的,年岁最大的,他是1610年生人,所以在明亡的时候他已经是作为一个儒生,一个学者,他已经是步入中年的人了,那么他就跟着他的老师,参加的抗清,那么一路往南走,一直到福建一带,所以到了唐王被虏之后,没有办法,要活命,所以就寄身空门当了和尚,但是经过几年,大概三四年的这种在外的一种就是奔波流浪吧,最后终于回到了老家,到了黄山下,当然也有遗憾。
王鲁湘:你看这个石筍矼,他用色用的多么的浪漫。
杨丹霞:而且您看多现代啊。
王鲁湘:多现代,对啊,这个石筍矼跟我们一般到黄山去,肯定都到这个地方要看这个景的。
杨丹霞:是的。
王鲁湘:你看他把石筍矼那一边的那些石柱子的那一个夸张,夸得就像仙山琼阁一样。
解说:明朝灭亡,弘仁忠义埋心底,削发为僧,与尘世脱离得最彻底,他终身不婚不仕,寡欲清心,将苟且偷活的余生无望课题,用精致的笔墨来作答,他尊传统,却努力求变化,日后成为新安画派的旗帜人物。
髡残自认为是佛陀转世脾气大个性极其突出
髡残,号石溪,比之于其他三僧,他是唯一一个纯粹是出于信仰出家的,明朝灭亡,他也加入了反清复明的队伍,并因此吃尽苦头,晚年饱受病痛折磨。
杨丹霞:石溪(髡残)呢他是在湖南。
王鲁湘:常德。
杨丹霞:对,就是常德,他应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因为他的生日啊很特殊,他的生日就是佛诞日,农历的佛诞日。
王鲁湘:那他很可能就被暗示说是佛的转世投胎了。
杨丹霞:是,他自己从小他就认为,他自己是佛陀转世。
王鲁湘:还真这么认为。
杨丹霞:所以他一心一意就想出家,那么我们这个老辈人就说,说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么一个男生,又是读书人,他到了27岁还不婚配,还没有子嗣,这在任何一个家庭,都是被父母是不可以接受的。
王鲁湘:是。
杨丹霞:所以这一年,他父母几经催促他结婚,那么就实在就是捱不过去了,又要坚持自己的信仰,怎么办呢,就自己髡残自己找了一把剃刀,自剃其发,血披满面。
王鲁湘:自己自我剃度了。
杨丹霞:对。
解说:髡残为人性情率真,情感热烈,看他的作品,似乎前一秒还是爆炸的小宇宙,后一秒则如禅定的世外高人,性格的两极性,分别跟石涛,八大都有些相似。
杨丹霞:看到髡残的这种大幅的作品,我们就深深地感受到,我们祖国山川之美,这种雄浑壮阔的气势,他不像一个说整天自己感叹衰病无力的一个老僧画出来的。
王鲁湘:不是不是,对。
杨丹霞:所以我就觉得这个人,是一个外冷心热内热的人。
王鲁湘:湖南人,湖南人的那种精气神还是在的。
杨丹霞:对,他跟那个弘仁的那种枯禅冷寂完全不同,这两个人的个性是有很大的差别。
解说:根据髡残友人对他的记述,髡残曾经担任南京幽棲寺的住持,是曹洞宗高僧,个性极其耿直,孤僻,还经常终日不语。
杨丹霞:我觉得髡残吧,他个性特别突出。
王鲁湘:脾气很大。
杨丹霞:对,脾气大,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说他对他,就是不入他法眼的人,你是横竖不行,但是他觉得说这个人值得交,值得尊敬的人,那么他是非常的热情,而且非常地细致,所以同样对于文人们,你看程正揆,程清溪也是二臣,在清廷当了官的,他对他就很好,两个人互为知已,但是对于周亮工,他就说这个方外人士不便与闻,他就说周亮工已经来南京做官很久了,但是我是和尚,我不便跟他打交道,所以他这个人就是合得来的,就怎么样都好,包括他闭关期间,那这个祖堂,这个幽棲寺是大寺,那么幽棲寺的这个寺产,都是四五百亩,那么他作为住持,你想想,那这么手底下有数百号的僧人,所以在他经年闭关,在这个祖堂山顶,那么他闭关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打扰,他脾气爆,但是程正揆来了,排闼而入,直接闯入出关,拉起来就走。
王鲁湘:这可是很犯忌的事情啊。
杨丹霞:对。
王鲁湘:禅师在闭关的时候。
杨丹霞:把这个髡残拉起来走,拉起来走干吗呢,说入城,就是到南京城里头洗澡,完了呢,在这个菜地里,这个寺庙都有田地啊,在这个田地里头寻一些那个新鲜疏菜完了做茗粥,完了就是什么呢,就是你活动活动,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么强把他拉出来。
解说:髡残存世作品较少,因此显得在四僧中不够突出,但事实上无论是禅学修养,还是书画水准,都不逊色与其他三人。
杨丹霞:我们看他的画跟看其他三个僧的画是不一样的。
王鲁湘:是不一样的,对。
杨丹霞:隐居的高士啊,茅屋呀,这种书案。
王鲁湘:果木啊。
杨丹霞:洒扫的这些童子什么的,包括山间的这些行走的,包括那幅图上山间行走的樵夫啊,那么他来表现就是什么呢,就是他提诗当中所说的,他说什么呢,他说我“余生平好懒”,他说我不喜欢应酬。
王鲁湘:不喜欢应酬人事。
杨丹霞:对,他喜欢终日就是在深山,高山当中,去享受这种自然风光的美,但是他说什么呢,他说虽然说什么都不如一个闲字,但是一味地闲懒是不行的,无论是作为一个人,一个儒生,还是作为一个僧人,你还是要奋进,所以这个我刚才我开玩笑,我说这一段其实很励志。
王鲁湘:对对,因为佛教也讲勇猛精进啊。
杨丹霞:对,要这样啊。比如“如纳”说就像我,就像我髡残,那么要在什么呢,要在晨昏经课之余,要悟一悟我自己的本来面目,我要想一想我自己的本来面目。
王鲁湘:何等人做何等事。
杨丹霞:我是何等人,我要做何等事。
解说:画僧为画,不拘笔墨,他们讲求回归自己的本性,师法自然,在艺术创作中任逍遥,佛教讲了生脱死,无外乎了名利之家,了世俗之烦恼,最终达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返璞归真境界,四僧共同的艺术自觉精神,穿透三百多年的时光,无礙。
王鲁湘:那么“四僧”是对二十世纪以来,中国水墨绘画影响最大的,甚至都被看成就是传统的代表,那么您觉得“四僧”对于我们二十世纪中国画,它的最大的影响是体现在哪几个方面?
杨丹霞:我觉得“四僧”对我们,就是近现代的这个绘画影响最大的,就是突出个性,突出个性,强调自我,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他们的这个思想的影响下,当然还有整个时代大环境的变迁,那么画家的自我意识得到了张扬,那么在这种自我意识张扬的这种基础上,那么再去向传统去寻求滋养,那么结合着对于自然的这种观察和体味,所以这也就是在二十世纪初到这个,一直到这个八十年代,那我们这个中国的这个传统的这个画坛名家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