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寓居嘉善片段

今年是张大千先生逝世40周年。1930年初，张大千母亲曾友贞由安徽郎溪移居浙江嘉善，张大千时往探视，并与当地书画爱好者多有交往。关于这段经历，在张大千研究中关注者不多，遂成为一大空白。

所幸，笔者从浩如烟海的美术史料及当事人回忆文章、日记、访谈中，勾稽整理，透过层层迷雾，使这段几被淹没的历史渐渐浮出水面。

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张大千在嘉善期间留下了一张与二兄张善孖及黄宾虹、贺天健、张充仁等亲友四十多人在吴镇墓（梅花庵）前的合影。

张大千等在吴镇墓前合影 
第一排：右二孙凤翎，右三张大千，右四黄宾虹，左二丁六阳。第二排，右三蔡清，右四马贻，右五马贻妻，左三陈运培，左二龚铁梅。第三排，右二钱漱仁，右三熊庚昌，左三张充仁（树下斜坐者）。第四排，左二贺天健，左一胡兆禧（树杈出头人）。第五排，右一洪畿（礼帽独出者），右四张善孖，右五熊赛英（善孖旁穿背心者）。
1930年12月13日摄（作者藏原照）
 
闵三先生“张大千与嘉善缘份记”与“李德埙“张大千为二兄五旬祝寿考——追踪元贤吴镇墓前画家群集”（刊载《嘉善文史资料》第三辑）前后两文曾将此次合影误作是为张大千二兄张善孖五十祝寿时的一项活动。而后者所刊文章插图便是张大千等在吴镇墓前合影的照片。该照片由当年参加祝寿活动的张大千好友熊庚昌之女熊赛英女士提供，熊赛英女士还帮忙指认照片中人物的姓名和位置。文章写道：“来祝寿的人很多，单在吴镇墓前留影的就有44（实为43）人。”最后还附照片说明：“原照片为16×12（寸）摄于梅花庵内吴镇墓前。第一排：右三张大千，右四黄宾虹，左二丁六阳。第二排，右三蔡清，右四马贻，右五马贻妻，左三陈运培，左二龚铁梅。第三排，右二钱漱仁，右三熊庚昌，左三张充仁（树下斜坐者）。第四排，左二贺天健，左一胡兆禧（树杈出头人）。第五排，右一洪畿（礼帽独出者），右四张善孖，右五熊赛英（善孖旁穿背心者）。”


2017年春，笔者从上海征集到《梦龄室主人十九年庚午日记》（以下简称《日记》）。“十九年庚午”即1930年。梦龄室主人孙鸣桐（1882～1942），字凤凌，号凤翎、梦龄。嘉善魏塘人。廪膳生。著名中医陈良夫弟子。富收藏、善书画。

孙凤翎《梦龄室主人十九年庚午日记》封面（作者藏）
 
张善孖、大千兄弟寓嘉善时，与孙凤翎相交莫逆。闵三先生在《张大千与嘉善缘份记》中写到：“嘉善名中医孙凤翎，曾与陈德馨相邻居住，经介绍给张氏兄弟认识后，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常在一起谈古论今，论文研画。孙凤翎医师长张大千19岁，而与张善孖同龄属马，张大千就尊称他俩为‘同寅兄’或‘同庚兄’。张善孖当时的病在上海尚未治愈，孙凤翎就答应给张善孖治疗。经过一年的悉心治理终于痊愈了，张善孖十分感谢孙凤翎医师，曾捧了一包银元酬谢，孙凤翎重于情义，婉拒收银，张善孖为诚心感谢孙凤翎，精心绘了一巨幅国画，谓‘孙真人伏虎图’赠送之。”

孙凤翎《梦龄室主人十九年庚午日记》关于曾友贞70诞辰祝寿内页（作者藏）
 
《日记》中，提到与张大千交往的有19处。尤其让笔者感兴趣的是，孙凤翎在《日记》十二月十一至十五日，记载了张大千家一次祝寿活动：“十二月十三日，廿四。天日晴朗。少章来招，以西塘士翁及袁宏深、顾祖珩两君已到，偕往大风堂祝寿，遂约友仝行。叩祝后，袁、顾专为看书画来也。济民亦偕友来奏曲（我与济各偕友共二十人，公送份子，先以每人二金为度也）。午面后，我因诊行，途知海上书画家已在梅花庵中，亦往，厕列摄影。梅花道人为南宗首列，海上尊重极矣。又往大风堂，往来玩赏，及晚入席。席次晤马企周、熊松泉、吴君及陈菁阳嗣三先生。席散，大千介天罡侍者陈刚叔立谈片刻，至七时后，海上诸人由善孖偕行反（返）沪（综四十六座小车）。又代为料理而返。”“道人墓前盛况，恐百年来第一遭也。即忆光绪中江令修葺时，来此聚首者都八股名家耳。今约计书家画家之蜚声海上者综十余人，抚碑谒墓，瞻仰钦迟，道人有知，应亦欣然（记及此，似帆云，金氏偶园盛时或有此况）。”

张大千母亲曾友贞，生于1861年，到1930年正好虚岁70。《嘉善县志》记录了张大千为母亲七十寿辰祝寿的情景：“……20年1月12日（农历十一月廿四日――原注）是张母七十寿辰。……寿辰这天，张氏兄弟偕夫人、子女在“来青堂”厅屋为慈母祝寿办了6桌酒席，邀请了上海等地好友40余人。”此次祝寿活动的规模、前来祝寿者人数，都与《日记》所记吻合。

张大千母亲曾太夫人70寿辰寿礼壶
 
另据现存张善孖、大千兄弟为母亲70寿辰定制的寿礼茶壶上的文字记载：“岁庚午十一月廿四日为慈亲曾太夫人七十寿辰，次子泽、三子信、四子檝、八子爰、十子玺等敬造无量寿佛五百区，聊报鞠我之德，永沾佛仁之宏。”可以确定曾太夫人70寿辰在庚午年十一月廿四。依据孙凤翎《日记》12月13日，农历十月廿四所记在嘉善“来青堂”的祝寿活动，与曾太夫人70寿辰整整提前一个月。提前的原因有三个：一、张家已定下曾太夫人70寿诞当天，即1931年1月12日（农历十一月廿四日），在安徽郎溪为老人祝寿。关于郎溪祝寿场面，有其他史料为证，这里不再赘述。二、《日记》中多次提到，1930年12月13日前，曾太夫人一直随张大千寓居嘉善。三、时值冬季，如果推迟到夫人农历十一月廿四的生日后再办祝寿活动，天气更加寒冷，也给前来祝寿的各地书画家朋友带来不便。而且那时曾太夫人在郎溪，亲友不可能再到嘉善祝寿。所以张善孖、大千兄弟要在嘉善提前一个月为曾太夫人祝寿。
 
再《日记》中有“叩祝”等语。“叩祝”，即叩头拜祝，应该是晚辈向长辈祝寿的礼节。更有意思的是，《日记》中有：“午面后，我因诊行，途知海上书画家已在梅花庵中，亦往，厕列摄影。”就是说，上午祝寿，中午吃完寿面后，有人找我看病，正走在路上，得知上海的书画家已经到了梅花庵，所以马上赶过去。“厕列摄影”，就是加入摄影的人群中。因此孙凤翎也在这张合影之中。合影经孙凤翎后人指认，张大千右侧戴瓜皮帽的就是孙凤翎先生。因为晚到，所以只能蹲坐在边上了。
 
张大千等在嘉善吴镇墓前的合影，如《日记》所记，摄于1930年12月13日，农历辛未年十月廿四，实为张善孖、大千兄弟提前一个月为母亲曾友贞70寿辰举办祝寿活动后在吴镇墓前的一张珍贵合影。
 
（按：关于张大千在嘉善的艺文活动，参见即将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张大千研究》第一辑、作者发表的“张大千在嘉善考”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