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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省斋:记大风堂主人

朱省斋:记大风堂主人

时间:2021-07-20 10:17:47 来源: 作者:朱省斋

​编按:朱朴字朴之,号朴园,亦号省斋。有人说朱朴一生有两个身份,一个是他在四〇年代在上海创办《古今》杂志,一是一九四七年落脚香江,换成另一个身份,周旋于张大千、谭敬等名流藏家之间,成为精鉴书画的行家掮客,并以「朱省斋」为名,写了五本着名的书画鉴藏著作,分别是《省斋读画记》(香港大公书局一九五二年初版)、《书画随笔》(星洲世界书局一九五八年初版)、《海外所见中国名画录》(香港新地出版社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初版)、《画人画事》(香港中国书画出版社一九六二年八月初版)、《艺苑谈往》(香港上海书局一九六四年初版)。但这些著作早已绝迹于世半世纪以上,2021年5月间经两岸文史专家蔡登山重新整理校订合成四本书出版,蔡先生又「上穷碧落下黄泉」,收罗海内、外报章杂志,共得文章75篇。此为朱省斋生前所未出版者,名为《朴园文存》。时间横跨50年,内容囊括早年时论、「朴园」名号由来、《古今》杂志创办与收场、1944—1945年间三篇〈朴园日记〉,以及日常与友人张大千、周作人等的来往行踪,可谓其思想转变与人生历程的缩影。从1920—1970年,18岁到68岁,见证优游书画的朱省斋之外,《古今》杂志创办人朱朴的生命历程。如此朱省斋的作品集堪称完备而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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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大风堂主人

朱省斋

 

八大到今真不死

半千而后又何人

 

以上两句是有「联圣」之称的方地山送给张大千的。
提起张大千这三个字,不但中国艺术圈子里的人无一不知,就是日本、印度、以及欧美各国的艺术界和博物馆中人也是几乎无一不知的,真是可谓名满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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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堂主人是大千的别号。他名爰,字季爰,今年五十七岁,四川内江人。至于大千这两个字,其来历颇趣。他于二十岁时,忽然心血来潮,看破世情,偷偷的跑到江苏松江的禅定寺去出家。他之所以到禅定寺去,是有缘故的,因为那里的师父逸琳和尚也是四川人,并且也是一位诗书画名家。「大千」二字,原来是师父给徒弟所题的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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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和黑虎  张大千/画  1969年作

大千做和尚整整一百天,他的作风好像鲁智深,既「不守清规」,又常常要吃荤,使得那位师父,非常头痛。他「还俗」的经过更趣。那时他正在杭州西湖「化缘」,有一天从湖滨旗下乘渡船赴岳坟,渡资是铜圆四枚,不料他袋里只有铜圆三枚,舟夫声势汹汹的非要他付四枚不可,并且拉住了他的衣服不放。他一时情急,就挥以老拳。于是观众大哗,说出家人怎能打人。他听了此语大怒,就把衣服一脱,挥拳说道:「你老子不做出家人了!兴不兴?」观众惊避,一哄而散,于是他就还了俗。
他自小从他的太夫人学画花鸟。后来到了上海,拜会农髯(熙)、李梅庵(瑞清、别号清道人)二先生为师,学习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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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唐梅一株  曾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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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荆辨危径,入云清俗尘  李瑞清/书

二十五岁后,他遍游国内名山大川,遂以宇宙造化为师,开始写山水。三十岁后,专学宋元。四十二岁后,在敦煌石窟中、临摹六朝唐代的人物,接受了中国古代绘画之遗产,奠定了后此艺术复兴的基础。因之徐悲鸿誉之为「三百年来第一人」,叶遐庵称之谓「赵子昂后第一人」(那就是五百年来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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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临摹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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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在敦煌时难得有的休闲时光

一般人谈起大千,往往就要和明末四僧相联,尤其是一些所谓「画评家」,动辄谓大千画宗「二石」(即石涛石溪),这殊非的论。但是为什么一般人有这种牢不可破的成见和印象呢?这个原因,讲出来也非常有趣的。
原来大千的老师曾农髯与李梅庵两位先生都是特别喜欢明末四僧的作品的,大千随侍左右,自然也不免稍受影响了。(何况他自己也曾做了一百天的和尚呢!)有一次,名书家沈寐叟(曾植)以一页石溪的横幅山水送给曾农髯,曾氏大为欣赏,很想觅一幅同样尺寸的石涛山水为配,以便裱成一个手卷。李筠庵(梅庵弟)知其事,谓黄宾虹(最近去世之名画家)藏有一页石涛山水,尺寸适合。曾氏大喜,遂函黄恳让。不意宾虹竟视为奇货,坚不应允。那时恰巧大千藏有石涛山水长卷一件,因手头适有糊壁的广东旧沙纸一方,遂照摹其中一段,并倣石涛的书法题句曰:「自云荆关一只眼」;同时,又用他自己所用的两方图章,一个「张」字的截去「弓」字旁成一「长」字,一个「阿爰」二字的截去「爰」字留一「阿」字,凑拢来就成了「阿长」二字(石涛有一印曰阿长),天衣无缝地盖了上去。画成,以请正于其师,颇获称许。翌日,宾虹以事往访农髯,在案头适见此画,大为赞赏,请求以他所藏的那件石涛山水尺页相易。当时农髯因不便告以实情,不肯答应。可是宾虹一再坚求,几乎要伤感情。结果农髯祇好勉允所请,于是皆大欢喜了——事后大千得知其事,即往拜访宾虹,询其何以特赏是幅。宾虹老气横秋地即向大千大发议论曰:
「石涛之画,可分三个时期:少年规摹古人,失之刻划;中年炉火纯青,自成宗派;晚年犷野狂放,遂开扬州八怪之先。这一幅石涛画乃其中年时代炉火纯青之作,非识者不能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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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署清代石涛名款《自云荆关一只眼》,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从此以后,大千的胆子大了。他在北京时,就专以倣造石涛、石溪、八大三人的作品为生(直到后来他自己的作品比这三位的真迹还要名贵为止),一时琉璃厂的买主云集,应接不暇。那时,最大的买主是天津罗振玉氏(名金石家),他买去送给日本朋友,大受欢迎,所以后来日本方面所有珂罗版的石涛八大「精品」,里面就有很多是大千当年的「手笔」。不但此也,就是上述的大千那幅摹倣石涛山水的「处女作」,后来也曾刊于商务印书馆所出版的《名人书画集》第二十八期。由此可见并不是黄宾虹的眼光不准,实在是大千的作品太过神妙,在那时候已颉颃石涛,足以乱真而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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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马图  张大千/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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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欲赋难定  张大千/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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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江夕照  张大千/画

抗战之初,他身陷北京,直到第二年五月,才「割须弃袍」的溜到上海;先匿居于李秋君的家里,后来再偷乘法国船到香港。旋转赴梧州,由李任潮招待,先畅游桂林,再同游阳朔,一直送他到柳州,然后他才由贵阳回到四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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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君像
回到了家里以后,他起先朝夕畅览青城峨嵋之胜。一九四一年在重庆中苏文化协会举行了一个「大千近作展览会」,那时,他所画的山水已脱尽了二石的面目而一以董巨为宗,大气磅礡,开始给观众以一个新的印象。后来埋首于敦煌,一九四四年一月由四川美术协会主办的「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会」在成都举行,其作品的雄浑、更使得锦城为之骚动。当时,除了各报为之发行特刊外,并由庞薰琹、陈寅恪等二十多位学人和艺术界人士为之特编《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特集》一册。他自己也印了一册《大风堂临摹敦煌壁画集》。同年五月,展览会全部出品运往重庆,由教育部主办,在中央图书馆举行,中外观众,人山人海,那种盛况,可以说打破了过去国内所有画展的纪录。
胜利之后,一九四六年冬和一九四七年春,他在上海中国画苑开了两次画展,观众对于他的受了敦煌影响的新风格大为惊叹,结果全部作品,被抢购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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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埵王子舍身饲虎图》,《张大千临摹敦煌莫高窟壁画》第一集,中华民国三十六年春大风堂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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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丘尼像》,《张大千临摹敦煌莫高窟壁画》第一集,中华民国三十六年春大风堂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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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观音》,《张大千临摹敦煌莫高窟壁画》第一集,中华民国三十六年春大风堂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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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榆林窟水月观音  1941—1943年,布本设色 四川博物院藏

一九五○年,他接受了全印美术会的邀请,于一月十六十七两日在新德里举行画展,获得了国际上无上的荣誉。事后,他复遍游佛教胜地,如普提伽耶、鹿野苑、王舍城、灵鹫山、那烂陀、爱乐那、阿坚塔等名迹,并在大吉岭避暑。
一九五二年,他离开香港举家迁到南美去,先在阿根廷住了一个时期,因受人骗,损失不少。去年遂又迁到了巴西。最近他在那里已买了一所小小的农场,看来他似乎要终老于海外了。
可是,大千是一个最喜欢朋友、而不甘寂寞的人,所以,这两三年来,他的家虽远在南美,他个人却仍常常东来的。尤其是日本,那里的山水文物,他是最欣赏的。就在最近的过去,还和我同在日光看红叶、汤元洗温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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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与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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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张大千(左二)与于右任(左一)等合影

大千的可述不仅在他的画艺而已;其他可述的,还有很多很多。举例来说,大风堂收藏之富,鉴别之精,固早已名闻中外。最近日本京都便利堂出版的《大风堂名迹第一集》,卷首大千自序中有云:
法书名绘,看纷纶其满前;秦镜温犀,乃照烛之无隐。一触纸墨,便别宋明,间抚签贉,即区真贋。意之所向,因以目随;神之所驱,宁以迹论?斯盖料简之极诣,非诞夸之讆言。世尝目吾画为五百年来所无,抑知吾之精鉴,足使墨林推诚,棠村却步,仪周歛手,虚斋降心;五百年间,又宁有第二人哉?
有人批评他这几句话未免有点「自夸」。不错。可是在今日除了大千,还有谁敢这样的「自夸」呢?
其次,他的仪表与风趣,尤其是他的美髯与唐装,也是另具一格的。讲到他的胡子,他生平在这方面的笑话最多。姑举一例于下:
一九三三年(甲戍)他在北京,有一天赵惠民(现在贵州之民主人士)请他在中南海丰泽园吃饭,陪座者有名画家溥心畬(现在台湾)、陈半丁、于非闇(现在北京),刻印家寿石工(已故),以及其他十余人,酒酣耳热之余,寿石工想开大千的顽笑,发起各人说一则关于胡子的故事,以助清兴。于是各人就上下古今的胡扯一阵,把留胡子的讥讽得谑而又虐。大千听着,态度安详的说让他也来讲一个关于胡子的故事。故事如下:
从前读《三国演义》,看到关兴、张苞随刘玄德兴师伐吴,替乃父关云长、张翼德复仇的一节故事。关兴和张苞因复仇心切,争做先锋,刘玄德左右为难,无法决定,乃说你们试各说你父亲生前的战功,哪个多的就当先锋。张苞年长于关兴,因先说道:我父亲当年喝断当阳桥,夜战马超,义释严颜,历历如数家珍。关兴口吃,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大声疾呼道:我的父亲须长数尺,人多称他髯公,所以先锋一席,应由我任。这时关云长的英灵正在云端,听着气得凤眼圆睁,大声骂道:你这不肖的小子,你父在日,过五关,斩六将,杀颜良,诛文丑,以及水淹七军,单刀赴会,威镇华夏,这些都是千秋功业,万古不朽,你全不记得,为什么单单只说你老子这一口胡子!
说罢举座閧然,人人都佩服大千的急智与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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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图 张大千/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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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郎静山/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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