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為 ：《感恩亦是善良的美德之一》 ------ 緬懷親愛的八外公張大千先生 （一）
时间：2021-03-25 13:16:12 来源： 作者：晏良為
《感恩亦是善良的美德之一》
------ 緬懷親愛的八外公張大千先生
晏良為 2021年3月14日
中國古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轉眼就是親愛的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冥誕4月2日。
我們的太婆曾友貞夫人，曾經是虔誠的基督教教徒。 抗戰期間，家人們避戰亂於安徽 郎溪，當地沒有基督教教會，所以，她老人家常常去天主教教會，稍後她老人家也就 改信天主教，彌留之際，留下遺囑，要我們的外公張善子先生信奉天主教。
1938年12 月8日，外公張善子先生受國民政府委派，遠赴歐美從事抗日宣傳和義展 募捐之前，在雲南昆明信奉天主教，由其好友、羅馬天主教南京教區于斌主教主持受洗 典禮，寵獲聖名“安琪”。
太婆信奉“洋教”，是一名虔誠的羅馬天主教教徒。 但是，她老人家自始至終都堅持用 中國傳統文明和倫理道德理念來治家和教育後人。 這也應當是中外一體的典範。
太婆曾友貞夫人特別強調，“忠孝仁義是做人的基本原則，百善孝為先，待人説話做事，都要講誠信，寬容大度，少説多做，要對社會有貢献。”，“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外公張善子先生和八外公張大千先生他們幾兄弟嚴遵祖訓，清清白白做人，規規矩矩 做事，對於幫助過自己和親友的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朋友，都要牢記在心，知恩圖報， 報答別人；特別要寬容，絕對不能“得理不饒人”。 他們以身作則，為子姪後人樹立了 很好的榜樣。
蘿舅張葆蘿先生告訴過我八外公張大千先生知恩圖報的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
1964年6月中旬的一天，八家公張大千先生和八家婆徐雯波夫人，還有他們的兩位 寶貝女兒（我們的孃孃），回到台灣探訪親友及觀光訪問。
為了不致過多麻煩接待的親友，八外公他們暫居台北郊外的一所寓所。 但聞風而至的 舊友故知，訪客盈庭，令人應接不暇。
6月18日，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婉拒所有的邀請或者約會：他和家人要專程到台北陽明山公墓去“看望”已故的老友、滿清舊王孫溥心畬國畫大師！
著名書畫家、收藏家溥心畬（溥儒）先生，滿族，原名愛心覺羅·溥儒，自號 羲皇上人，西山逸士，曾留學德國；是史稱“渡海三大家”（溥心畬，黃君壁，張大千）中年齡 最長者，素有與張大千先生並稱“南張北溥”，也與著名繪畫大師吳湖帆先生並稱 “南吳北溥”，至此我們可以明白溥心畬（溥儒）先生在中國近現代藝術中的崇高地位。
6月18日上午，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寓所的客廳高朋滿座，他老人家還興致勃勃地大擺 妙語連珠的龍門陣，一點也沒有暫停的意思。
其實，他老人家早就注意到，在滿堂賓客之中的一位穿白襟配黑紗的青年，神情莊肅，靜靜地坐在旁邊，聼他老人家談笑風生的龍門陣。
蘿舅説，這位青年就是溥（心畬）伯伯的公子溥孝華先生，他是專門來陪侍爸爸和家人 到溥伯伯墓地去祭拜的溥家代表。
剛過上午10點，八外公張大千先生突然停止擺龍門陣，站起來，説：我們應該走了哈。 眾多賓客大驚失措，有人不安地問，“今天大師有約會？ 現在就要出去？”
他説，“對頭。 我馬上要去給我的老朋友上墳！”
一行人分乘三部小汽車，帶了兩束鮮花 ，直奔台北郊區陽明山。
國民政府監察委員曹啓文先生等人乘第一輛小車引路，八外公張大千先生挽著溥孝華 先生，要他同乘第二部小車，關切故友之後，情溢言表。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和兩位 孃孃則搭乘第三輛小車。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與溥孝華先生素未謀面，而她在家裡時，一直在後廳陪伴女客，也就沒有與溥孝華先生打招呼。 汽車到了陽明山之後，八外公張大千先生才有機會介紹 溥心畬先生的哲嗣溥孝華先生與八外婆徐雯波夫人相互認識。
溥孝華先生一聼是張夫人徐雯波女士，即刻在剛下過雨的泥地上跪下去，行拜見大禮。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馬上跪下去回禮。 八外公張大千先生趕緊拉溥孝華先生起來。
在尚未竣工的溥心畬先生墳墓前面，八外公張大千先生長揖下拜，隨之下跪的是八外婆徐雯波夫人，等等。
稍後，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在墓地上，對兩位女兒解説，“這位已故的溥伯伯就是大名鼎鼎的皇族書畫家，留過洋的大畫家。 人家說他與我在國畫上有貢獻，他的造詣很深。”，“早些 年辰，我從上海到北平去發展，朋友不多，溥伯伯就運用他的人脈，竭盡全力 幫助我去打開局面。 這個恩情大得很！”
此刻，溥孝華先生過來請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在墓前留影。 但是，八外公卻婉辭要他 面對攝像機鏡頭以墳墓為背景的建議。 他老人家説，我今天專門來看老朋友，就是 要跟他面對面地擺龍門陣！
八外公張大千先生重情重義，言行一致的作為，值得我們學習和發揚！
蘿舅張葆蘿先生還講，那天爸爸還要去看他的一位故友監察委員趙守鈺先生，也是葬在 陽明山公墓。 這就是他老人家要帶兩束鮮花的目的。
監察委員曹啓文先生陪同八外公張大千先生找到了監察委員趙守鈺先生的墓塚。
八外公張大千先生獻花跪叩行祭禮，八外婆徐雯波夫人和兩位孃孃隨之跪叩祭拜。
之後，八外公他老人家好像從肅穆隆重之中慢慢回覆到平時的豪爽灑脫，對兩位孃孃 講述：當年在河南鄭州，就是這位趙伯伯親自開吉普車來接我們，帶我去看花園口， 看黃河。 一路上，趙伯伯把車開得飛快，嚇人得很，我們深怕他把汽車開翻了！ 您趙伯伯卻説，怕啥子？ 我是開汽車的老手，不信讓您看看我的本事，今天您就 看看我表演飛車跳溝。 您坐穩哈，我要衝了。 正好前面就有一條溝溝，只有一把 椅子那麽寬的溝， 趙伯伯攥緊方向盤，狠踩一腳油門加速，汽車一下子就飛過那條溝， 硬是嚇死人！ 趙伯伯還 “吹殼子”（四川方言：聊天吹牛的意思），説：我是不是 天下最有本事的職業司機？
這裡我要先講一段張氏家人學習和繼承中華文明和倫理道德的小插曲。
我們的太婆曾友貞夫人教育後人要講究中華禮數，尊老愛幼，長幼有序，不得違背。
我們的媽媽張心素女士，在她三嵗的時候，其生母李夫人就病逝。 為了張家大家庭生計和從事革命及社會活動，外公張善子先生常年在外奔波，無暇照顧家裡。因此，我們的媽媽從小就在太公張懐忠先生和太婆曾友貞夫人身邊，跟著叔叔嬸嬸們，特別是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和十外公張君授先生，一起長大，耳聞目睹，很好地學習和繼承了傳統文化和中華禮數，並且教育我們兄弟姐妹及孫輩都要牢記祖訓。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尊翁张怀忠先生
我們的媽媽説，阿爸（張善子先生）和爸爸（張大千先生）他們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要跟阿公張懷忠先生和阿婆曾友貞夫人叩頭請安，晚上服侍阿公阿婆就寢，天天如此。這就是我們常常説的“晨昏定省”。
每逢阿爸和爸爸要外出一段時間，離家之前，必定要給阿公阿婆他們叩頭告別；回家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跟阿公阿婆他們叩頭稟報，“孩兒平安回家”，請父母大人釋念。
1949年以後，我們家裡還是堅持中華禮數，尊老愛幼，長幼有序。 記得每次媽媽見到三外公張麗誠先生和三外婆羅正明夫人，四外公張文修先生都要下跪叩頭請安，然後，我們幾兄妹才跪拜他們。
三外婆羅正明夫人94歲高齡尚能不戴眼鏡穿針
上世紀六十年代某日，媽媽帶五妹良密到內江去看望四外公張文修先生及和舅舅們及 四姨媽張心仁女士及家人。
一進內江市公園灣張家祖宅、四外公張文修先生的家，媽媽就要跟四外公跪下，叩頭 請安。 五妹良密隨之跪拜四外公。
1968年夏至1978夏，我在四川宜賓工作。 每次乘火車回重慶探親，都要在內江住 一天，看望四外公張文修先生和舅舅們及四姨媽張心仁女士及家人，然後轉車去重慶。
進入內江市公園灣張家祖宅、四外公張文修先生的家，我立馬就要跟四外公跪下， 叩頭請安，一絲不苟。
其實，我在成都讀書期間，但凡四外公張文修先生到成都參加會議，或者去應邀給領導幹部或者其家屬診病把脈，媽媽都要通知我到四外公寄寓的酒店或者省府招待所去看望他老人家。 見面第一件事，就是叩頭請安。 陪同四外公的相關幹部和工作人員都很 驚訝，這位堅持中華隆重古禮的年輕人是誰？。 四外公張文修先生就很自然並喜悅地 介紹，“這是我二哥善子先生的外孫”。
1982年春的某一天，蘿舅張葆蘿先生的大兒子張為先（薿薿）先生開車和我到舊金山 國際機場去接從國內來美探親的十一孃張心慶女士，看到遠道而來十一孃，非常高興。
同年4月初，八外婆徐雯波夫人在八外公張大千先生的生日之後第二天，就按照八外公 他老人家的安排，回到美國看望媽媽和我們。
某日上午，澄舅張心澄先生開車和我到舊金山國際機場去接八外婆徐雯波夫人。
當時，還有二十多位華人，其中女士居多，也在機場到逹旅客的貴賓出口處附近來回 走動和聊天，等待接客。
澄舅小聲地對我講：那些華人可能也是來接“媽咪”，我認得其中的幾位。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剛從機場裡面出來，那羣華人就擁了過去，跟八外婆打召呼，其場景 煞是親熱。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看到澄舅和我，就朝我們走過來，説：澄澄，你們都來了，咋不過來跟他們打個召呼？
等八外婆徐雯波夫人走攏我們，我就立馬跪下，説：“八外婆好！”。
她老人家一把將我拉起來，説：“良為，快起來，快起來。”
在回《環蓽庵》路途中，八外婆徐雯波夫人就問媽媽和我習不習慣美國的生活？ 你們需不需要啥子？
我説，媽媽和我都很習慣這裡的生活，蘿舅母（蘿舅張葆蘿先生的夫人李協珂女士），澄舅（張心澄先生），澄舅母（澄舅張心澄先生的夫人婉妮亞， Vania ）他們對我們 都很好。 媽媽和我就是過意不去，化了八外公這麼多的錢，讓我們到美國來探親 訪友。
八外婆説，八外公一直都很思念阿爸（外公張善子先生），記掛你們和國內的親友。
社會各界和藝林同道，都知道張善子先生是雙胞胎中的弟弟， 他的哥哥號荥， 也就是 我們的大外公生下來就病歿了。所以， 張善子先生雖然排行二， 實際上是兄弟們中的老大，“長兄如父”，要照顧整個大家庭，大家也都聼他的。
外公張善子先生對幾個兄弟都很友愛都很闗心，但是他更加疼愛和栽培學畵的小兄弟、我們的八外公張大千先生。 外公經常带領八外公去参加社會上的朋友聚會或書畫兿術 沙龍，特意引荐他結識社會各界名流前輩和兿術大家。 因此，他們俩個人的感情就 最篤深。 八外公張大千先生生前也經常談及這些陳年往事，特别緬懐親愛的我們的 外公張善子先生。
八外公張大千先生曾經多次對藝林同道和社會媒體充滿深親地説，“我的畫，都是二哥 教導出來的。”，“我的繪畫藝術之所以能夠有此成就，實在是要感謝我的二家兄的 教導。”
八外婆還説，蘿舅母和婉妮亞（Vania）每天都要跟我們通電話，你們的大體情況也 知道一些。
她説，這次你們來到美國，他老人家就特意要我到美國來看望三姐和你們，陪你們 耍一陣，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我們的媽媽張心素女士在張氏家族女兒大排行中，排行“三”，其弟妹們都尊稱她為 “三姐”。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也依照舅舅和孃孃們的喊法，習慣地喊媽媽為“三姐”。
媽媽當然尊稱八外婆徐雯波夫人為“八嬸”，長幼有序，任何時後都要講究禮數和規矩。
從舊金山國際機場到曼托瑞半島的《環蓽庵》的車程約三個多小時。 媽媽，蘿舅母 李協珂女士，澄舅母婉妮亞女士，滿孃張心沛女士，和十一孃張心慶女士等早就在 《環蓽庵》大門外迎候八外婆徐雯波夫人。
她老人家進入《環蓽庵》的客廳，剛一坐好，我們的媽媽就向她跪下，叩頭請安。
八外婆馬上下跪還禮。
媽媽不斷地説，“八嬸，妳老人家是老輩子，請妳起來。”
八外婆誠懇地説，“三姐，妳是大家都尊重的張家老大姐，請妳要先起來。”
兩位輩份不同，年齡相差十四、五歲的老太太就這樣跪在地毯上，彼此謙讓，都要請 對方先站起來。
最後，蘿舅母李協珂女士提議，澄舅母婉妮亞女士攙扶八外婆，我攙扶媽媽，倆位老人同時站起來。
媽媽説：今天看到八嬸，就像看到爸爸他老人家一樣，非常親切。
八外婆説：幾十年沒有看到三姐，今天好激動。 看到三姐，就想起阿爸。 良為的 長像就跟阿爸一樣，眼睛和像貌特別跟阿爸一樣。
然後，蘿舅母李協珂女士，澄舅母婉妮亞女士等人依次跟八外婆叩頭請安。
我們知道，八外公張大千先生在國外的子女們，絕大多數都喊八外婆為“Mommy” （媽咪），包括澄舅張心澄先生，尕孃張心嫻女士，滿舅張心夷先生，滿孃張心沛 女士，小舅舅張心印先生，和小孃張心聲女士。
國內探親來的十一孃張心慶女士看到八外婆徐雯波夫人之後，與時俱進，即刻就改喊 她老人家 “媽咪”。 蘿舅母李協珂女士，澄舅張心澄先生，澄舅母婉妮亞女士和滿孃 張心沛女士他們都很驚訝，頓時無語。
八外婆徐雯波夫人當著眾人，多次誇獎十一孃，“十一，妳的嘴巴好甜啊，喊得我週身 都麻酥麻酥的。”
十一孃張心慶女士在張氏家族女兒大排行中，排行“十一”。
攝於 台北 國立故宮博物院《巨匠的剪影 --- 張大千120歲紀念大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