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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我的老師曾農髯和李瑞清

張大千:我的老師曾農髯和李瑞清

时间:2020-07-31 15:00:08 来源:天沐堂 作者:張大千

張大千:我的老師曾農髯和李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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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農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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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清先生

我們曾老師諱熙,字子緝,別號農髯;李老師諱瑞清,字仲麟,別號梅庵,又叫清道人。我拜在兩位老師門下,學習書法。外間傳說我學畫,這是不確的。
 
那時候,我們對老師恭敬極了,從來不敢問什麽問題,拜老師後,經常去侍候老師,靜聽老師與朋友們談書論畫,就等于在授課,從來不敢插嘴接腔。每月把自己寫的字送到老師家裏,由于學生多,課業都堆在那裏,老師也未見得有時間批閱。
 
曾師十載寒窗苦讀,爲報母恩,自亦以功名爲重。前清科舉,鄉試之後,揭榜之際,士林關注。他因學友關系,得進入榜房看開啓密封評定的名次。鄉試題榜的規矩,從第八名開始報起,曾師對八、七、六五等名報名時,毫不猶豫,同伴皆急,也以谑笑語氣說,他名落孫山了。曾師卻以極有自信的肯定態度說“我榜上一定有名”當報過第四第三之後,曾師原本一直閉目,此際突然睜開眼睛說:“第二名亞元一定是我!”果然如此。友伴驚異質問:“何以自知必是第二名?如果要吹牛,何以又不吹中解元?”農髯先生答曰:“我的文章生龍活虎,只能中第二名亞元,第一名解元他們還要選爐火純青的!”
 
曾老師這份自知之明,真了不起!
 
我們曾老師人最厚道,對我們李老師感情最真摯。李老師在民國初年家境困窘,曾老師把學生都介紹到李老師門下,凡是有人向曾老師求題字的,曾老師說李梅庵的字比我寫得好,你們應該去找他。當地題字多有潤格,曾老師用意良苦,很技巧地爲“清道人”增加收入,其胸襟風範,重道義而知體貼的仁厚作風,令人感動。
 
曾老師不僅對他的好朋友“清道人”如此,對我們學生輩亦厚道顧及下情,我自己就有一次經驗。那一次,是我買了一位江西籍的老畫家收藏的一批字畫,我記不得他的姓名了,這位老畫家賣了收藏,要急于回原籍。我記得議的價是一千兩百銀元,我只付了四百定洋。因人在上海,我找四川家裏要的錢,還未彙到,所以欠了八百銀洋未付,這件事不知怎麽被我們曾老師知道了。
 
有一天,曾老師突然到我住的寓所來了,這是向來沒有的事。老師光臨,當然是不勝榮幸的啰,趕緊奉茶接待,心想不知老師有何指教。曾老師明明爲這件事而來,當時他卻不直言,還繞個圈子說“我今天就在你家吃中午飯好了,我聽說你的廚子川湯做得很好,不要麻煩弄什麽別的菜,川個湯就行了!”我更是受寵若驚,趕快吩咐下面准備。這時他才對我說“你是不是買了某人一批收藏品,不錯,都是珍品。我聽說他急于要回原籍,你的錢還沒有彙到吧?是不是還差八百大洋?這樣好了,我昨天恰巧收到一個晚輩送你師母的壽禮有一千塊錢,留二百銀洋給你師母,她就很高興了,這八百塊錢拿來給你先付給人家,以免誤了人家的歸期!”說完,立刻就叫進跟班的來,吩咐回家去拿錢馬上送來。我才明白,曾老師哪裏是要來我家吃飯嘛,他要做出便中來的樣子,吃頓飯正好派人去取錢,以免我尴尬不安。你看我們曾老師多能爲別人著想,對學生、對外人都處處體貼入情,真是忠厚長者,仁義之風!
 
李老師曾作過前清江蘇提學使,創辦兩江師範,民國後改爲東南大學,亦即中央大學的前身,中央大學校園裏還有紀念李老師的“梅庵”。李老師身材魁偉,方面大耳,俨然偉男子大丈夫氣概,他還有兼人之量。我被曾老師介紹拜在李老師門下時,李老師究竟是在前清做過官的人,雖然窮了,他家的排場架子還在。比如說他的門房,總還以爲是藩台大人的門官自居,我拜了老師好久,都見不到我們老師,都被這位門官大人給回了。
 
起初我還不曉得是什麽道理,每天去了,那位門官也總是客客氣氣的笑嘻嘻的,不是說大人正在書房見客,就是說大人欠安,在休息不見客。我也不疑有他,後來還是我們先君注意到了,我才知道屢被擋駕的道理。
 
我父親有一天突然問我到李老師處受教的情形,我說拜過師後,還未見到過李老師的面呢。他問爲什麽?……我的先嚴眉頭一皺,馬上又問:“送過門官的見面禮了沒有?”我說,沒有啊,也不知道有這規矩!我的先嚴說:“難怪你總是被擋駕嘛,這份禮不但要立刻補送,而且還要送重禮,起碼要封四五百銀洋!”
 
送了門官的禮後,果然就不同了,每次去了,門官總是先有一番情報,說大人正在書房寫字,讓我進去正好。有一次“清道人”臨寫禮器碑,我能適時在旁觀摩見識,都是得助于門官的關照!
 
李老師胃口好是出了名的,他一人可以獨吃一桌酒席,盤盤空。如果請他吃飯,熟朋友都知道規矩,酒席之後,要特別爲他准備兩只燒鴨子,由他一人獨吃,否則他就不飽。
 
以前藝林傳說清道人“日進百蟹”,這件事我知道,實際上還不只此數。有位同學知道老師愛吃螃蟹,一次送來三百只蟹,老師兩天就吃完了,不僅蟹黃,連爪子肉都吃得幹幹淨淨,確數,一天就吃了一百五十只。
 
我們李老師日後窮了,但胃口又奇佳。上海文人雅集中有個組織叫“一元會”,每個人每次出一塊錢份金聚餐。我們李老師時常這一塊錢都付不出來,開玩笑的朋友,當時還有打油詩取笑他。我還記得幾句:“白吃一元會,黑抹兩鼻煙,道道非常道,天天小有天…”“小有天”是當時最有名的館子,後兩句是捧場小有天的菜,道道非常道,最缺的是還有後面兩句,“敲門一道人,此處不結緣”。
 
我們李老師常作道士裝,別號清道人。上海的習慣,訪友若系熟人,多走後門。一次李老師去訪一個朋友,敲了後門,新換的娘姨不認識他,誤會爲化緣的道士,一看他就要關門說:“此處不結緣”。
 
李老師雖在前清做過大官,除了官服是絲綢而外,自己的衣物都是粗布衣履,除了吃得多,一切自奉甚儉。李老師很固執,革命軍推翻清政府後,他一直以前清遺民自居,頭上的辮子不肯剪,只好盤在頭上作道士裝,他寫的字也就愛簽“清道人”的別號。
 
李師由于本身在前清爲官時清廉剛正,在學術界的地位又很崇高,故民國年間也在教育界任職。病故身後蕭條,曾師出面料理後事,學生們自應效力,曾師曾以“清道人”所藏墨寶多件交我,囑折價千元銀洋以理後事。當時我年幼不能當家,我二家兄自不同意我領受墨寶折價,命我淨送三百銀元作爲奠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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