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合肥晚报：将进酒
时间：2017-06-02 09:53:47 来源：合肥晚报 作者：罗啸虎
将进酒
曹大铁是中国土木工程专家。早年师从张大千学画，兼习诗词、书法、篆刻等艺术，均造诣深厚，有声海内，有“奇人”之称。其所著《梓人韵语》一书，收录自作诗词九百余篇，并记有与众师友交往唱和的经历。遣词清丽雅致，韵味古风，不乏睿智风趣。其中一首《南乡子·烂醉白蕉沪寓恼唐大石灌酒》：
不饮亦何为？醉尉相逢祗绿醅。无奈量容三蕉叶，飞杯，醉倒君前不计归。
酩酊玉山颓。有玷故人翡翠帷。认得武林云壑影，娱嬉。强说椒浆酒力微。
饶有兴味的是，词后附有小注，记录了这次宴饮的过程：“是日，所饮者皆英制威士忌名酒。白、唐预先设计，将酒转置壶内，不使余知，强余干杯，遂至烂醉，不省人事。额角跌破，流血如注。幸赖同席梁俊青、吴曼青夫妇医师，为余注射醒酒剂。然一醉三日，如患一场大病。白、唐大德，永世不忘。”
文人好酒，自古皆然。同是沪上书画名家的白蕉、唐云合谋设法给曹灌酒，不料引发了流血事故。朋友间借酒抒怀，乘兴撒欢，但喝到这个地步，确实过了。单看这首小词，虽无怪罪之心，却有告诫之意，轻松快意，雅趣十足，文人心性，字字见情，但头破血流的教训足令后人记取。
将进酒，杯莫停。差点误了卿卿性命的不独曹公，我也有过一回。
上大学时，同寝室聚餐，五块钱一瓶的柳浪春也喝得津津有味。我不善饮酒，底气不足自当矜持，北方的同学个个赛酒神，频频举杯。一同学通关到我，他立起身一昂脖子干了杯，杯口递向我，咂着嘴：到你了，到你了。我望着面前的半杯白干，直摇头苦笑，实在是不胜酒力，只好装怂。见我无动于衷，他便走向后厨，回时抄了一把菜刀掼到桌上，嚷道：你到底喝不喝？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见此情景其他人一拥而上，把那厮给架走了。经此一役，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谈酒色变。
将进酒，杯莫停。酒是五谷精华，爱酒之人滴滴难舍，确实有人喝出了风雅。
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一个春天里，王羲之邀一帮好友聚会，别出心裁地发明了“曲水流觞”：将杯酒置于溪水中顺流而下，朋友们分列两岸间隔盘坐。酒杯停驻在谁面前，谁就得作诗一首并干了杯中酒。现在看来有点奇技淫巧，但在那个遥远的年代，时风推为雅举，加之酒后王氏写下《兰亭序》，后世尊为书法“天下第一行书”。美酒成就了一桩美事。
将进酒，杯莫停。但在兰亭隔壁的酒桌上，两人吵翻了天，火山终于爆发：
王大、王恭尝俱在何仆射坐，恭时为丹阳尹，大始拜荆州。讫将乖之际，大劝恭酒，恭不为饮，大逼强之，转苦，便各以裙带绕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斋；大左右虽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杀。何仆射无计，因起排坐二人之间，方得分散。所谓势利之交，古人羞之。
王大、王恭两人本为同族叔侄，但感情不和。有次在何澄家聚会，王大劝王恭喝酒，王恭不肯，王大强迫他，王恭仍不从，双方准备动武，各自招呼府中侍从近两千人前来助阵。这还了得，打起来可是一场级别不小的战争。一家人酒喝到这个分上，也是千古奇观。好在东道主何澄清正有名望，全力斡旋平息了酒战。这事记录在《世说新语·忿狷》里。
将进酒，杯莫停。有人不吵不闹看似很低调，劝君更进一杯酒，不惜杀人取悦。千古奇葩骇人听闻，请看《世说新语·汰侈》某篇：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拿美女侍者的性命来劝酒，已无耻残暴到毫无人性了。而被劝者还是上面主导“曲水流觞”之乐的王羲之的两位伯伯。一根藤上的瓜，差别怎么这么大。虽然已杀了三个女子，但王氏老大依旧冷血无情，无动于衷，根本不买土豪石崇的账。
时代发展到今天，喝酒已经不带这样了。别说杀人，就是劝人饮酒导致事故的也要担责。上班禁酒，公务禁酒，酒驾入刑等等限令，为“将进酒”亮起了红灯，也为贪杯之人戴上了金箍。美酒，这令人沉醉的杯中尤物；将进酒，这伴随人类成长的古风，如今真正散发出现代文明的芳香。
□罗啸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