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王亚法，半空堂主，原少年兒童出版社编辑，九三学社社员，中国科普作协第一屆理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在《新民晚报》连载《彩笔风流》、《失踪的马队》等中长篇小说，並发表诗歌、科幻小说等作品近千万字，其《太空醫院》一文，曾被编入2016年五年级语文上册(鄂教版)教材。一九八八年赴澳定居，创建“澳洲上海同乡会”，旅澳期间，曾为香港《大成》杂志撰写介绍张大千、叶浅予、謝稚柳等老一辈艺术家的文章，并出版《故乡演义》、《他乡演义》、《张大千演义·故乡篇》、《张大千演义·海外篇》、《半空堂记游》、《半空堂杂谭》、《半空堂谭杂》等书籍；二零一一年後，曾三度赴美為伏文彥先生撰寫年譜，并爲多位“大風堂”再傳弟子畫冊撰寫前言；二零一八年和台北故宫博物院合作，编辑出版《摩耶精舍遗韵》画册，近年常为《澳洲日报》、台湾“中时新闻网”等港台报刊撰写介绍大陆艺术家的文章。

《網師園虎儿之死的傳說》

——王亞法

左：张善子肖像照（1882-1940）  右：张大千肖像照（1899-1983）

上世紀三十年代，張善子先生辭退了南京政府的職務，夥同八弟張大千，一起借居蘇州網師園，遠離政壇，潛心作畫。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饲养之“虎儿”

张善子饲“虎儿”

張善子擅長畫虎，自號“虎癡”、“虎翁”為寫生所需，兄弟倆在園中養了一頭老虎，据善子先生的幺女張嘉德告訴我，此虎送來時放在一個木盆裡，只有小狗般大，那時正在長牙，小虎牙痒，喜啃嚙木盆的邊緣，見人有些害怕。為防老虎聞到血腥味，誘發野性，善子囑家人用洗淨血跡的豬肉和雞肉餵養，有時也餵雞蛋和牛肉。大千先生晚年在摩耶精舍與朋友擺龍門陣時説，這畜生晚上肚饑時，會用頭撞擊我和二哥畫室的門，來討吃的，我們經常打一盆雞蛋來給牠作宵夜。

张善子与“虎儿”

张善子与“虎儿”合影

张善子与“虎儿”玩耍中

善子先生空餘時，常調教小虎，並給它取名“虎兒”。

萬物皆有靈性，虎兒日久生情，通曉人性，每有客人來訪，主人只要喊：“虎兒，這是某先生……”，虎兒便溫存蹲伏，任憑客人撫摸照相。

我現有的這張照片就是大風堂的早期入室弟子，章述亭女士當年拜師後，在網師園和虎兒的合影。 

章述亭女士与“虎儿”

张善子长女张心素与“虎儿”

當年，同時借居網師園的，還有剛從鐵道部長職務卸任的葉恭綽先生。葉恭綽先生因和張善子同是孫中山先生的部下，辛亥革命的戰友，兩人興趣相同，均厭倦政治，沉溺書畫，於是同時分租了網師園，潛心作畫，研究學術。

张善子戏虎照

张善子伏虎照

葉恭綽先生字譽虎，又叫玉虎，號遐盦，和善子同歲，比大千長十七歲，善子昆仲對葉公執禮甚恭，以兄長視之。遐盦先生因為名字中有“虎”字，所以也喜歡虎兒，空閑時常來殿春簃，和善子、大千昆仲談藝論畫，逗弄虎兒。在一次閑聊中，葉恭綽對大千說，中華民族的文化發源地在黃河兩岸，你有機會你要沿着黃河，去河西走廊看看，胸襟才會擴大，到中西部看那裡的磅礡山水，才會知道中原的偉大，多看些古代建筑，可以增進你的見識，尤其要去敦煌，那裡有很多精彩的人物壁畫，是中國繪畫的麥加，作為一個中國畫家，不可不去那裡朝覲……据大千迴憶，他去敦煌的念頭，最初是受到葉恭綽先生的影響。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网师园戏虎照1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网师园戏虎照2

回頭再說虎兒，過了幾年，虎兒逐漸長大，快到發育年齡，善子怕他惹禍，才用鐵鏈把他栓起來。

關於虎兒之死，坊間有三種傳說：一，民間說法是，日寇攻陷蘇州，鬼子闖進網師園，老虎發威，撕咬日兵，被亂槍打死。為此事我問過張嘉德女士，她說這是為激起大家的抗日義憤而編的故事，不可信；二，有小報記載，説善子牽了虎兒去北塔寺印光法師處受戒，因北塔寺的門檻高，虎兒不慎扳了一跤，不幸得病，回家後奄奄一息，不久病死；第三，當年我去同濟大學陳從周先生家，他親口告訴我，（因陳從周先生是四十年代拜師的，養虎的事是三十年代的事，他也是一個姓盛的大風堂師兄告訴他的）。他說据盛師兄說，那虎本來就是病怏怏的，見人害怕，一次盛師兄牽着牠坐黃包車，經過觀前街時，那裡人流熙攘，虎兒見了害怕，突然驚起，從黃包車上摔下，跌成重傷，不久病死。

张大千题《先仲兄所豢虎儿之墓》

左起：张辛稼、曹大铁、曹逸如（摄于苏州网师园“虎儿”墓碑前，1987年4月25日）

如今在網師園殿春簃涼亭右側的墻上，有一塊黑色的石碑，上寫“先仲兄善子所豢虎兒之墓”，是張大千的墨跡。八十年代中期，我在糜耕耘先生愚園路的家中，見過此墓碑碑文的原件。他告訴我，這是張大千老師在台灣托香港廣海集團的總裁趙漢中先生帶回來的，不久蘇州人民政府將其鑿碑陳列。落成那天，上海大風堂的同門，顧福佑、曹大鐵、糜耕耘、伏文彥等一行還參加了典禮，据事後糜耕耘告訴我，原件沒有上交蘇州有關部門，仍由他保存，如我沒估計錯的話，此件應在糜耕耘第二房太太女兒的手中。此件沉靜多年，希望哪一天能在拍賣會中見到它。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在网师园

张善子携家人戏虎照

據郁文華先生說，据蘇州“九華堂”主人夏品山告訴他，虎兒死後，並未埋葬在網師園內，因為網師園的主人不同意，怕老虎屍體腐爛不衛生，引發傳染病。結果由九華堂東主夏品山帶了幾個徒弟，在網師園的墻外，挖壙埋葬，據說爲怕歹徒盜取虎骨謀財，善子囑咐埋得深些。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在网师园切磋画技1

张善子、张大千昆仲在网师园切磋画技2

張善子、張大千昆仲，在蘇州網師園豢養老虎的趣聞，在民間流傳甚廣，其中難免以訛傳訛，真假難辨，撲朔迷離，版本甚多，筆者怕時間久遠，恐日后流傳，舛誤疊加，於是把親耳聽到的傳說，糅合些許資料，貫穿起來，鋪敷成文，與大家分享。

张大千在网师园作画

印光法师伏虎照

张善子《飞虎图》

张善子《黄山神虎 图》

张善子《怒吼吧中国图》

張大千1946年在張善子先生遺作上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