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歌台文坛》之【文坛师友】：奇人曹大铁
时间：2021-09-13 14:58:52 来源：宋词 作者： 鱼鸟小巢
《我的歌台文坛》之【文坛师友】：奇人曹大铁
在文化名城常熟北门大街一带的街头巷尾、桥畔河边,经常会看到一位身材不高、精神矍铄的老人,穿一身过时的中山装,着一双变了形的旧皮鞋,拎一只人造革的破提包。追随老人的身影,走进楼房林立的菱塘南村,24号门上贴着“谢绝会客”字条。小小庭院,二层楼房,室内陈设极为简朴,不见往昔留下的辉煌,没有名士的高雅,没有大画家的富丽豪华,完全是寻常百姓家。这位姓曹名大铁的老人,乃当代诗坛名家刘征所称“天下之奇人”也!
奇人奇行
曹大铁生于常熟经营渔业的富商之家,自幼聪慧,在母亲的严教下,刻苦攻读,三更灯火五更鸡,国学和英文、算术都打下坚实的基础。先就读于上海之江大学,后毕业于暨南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抗日战争爆发,他在逃出沦陷区途中被日军抓住,受尽折磨毒打,死里逃生。他的胞弟则参加抗日游击队,壮烈殉国。血与火的洗礼,使他一生充满爱国主义激情和民族气节。
少年时,他家资巨富,结交的都是一代名流显贵、富可敌国的贵公子,在上海滩上过着诗酒风流、裘马轻狂、一掷千金的生活。不料却与一位做地下工作的女共产党员结婚,相爱弥深,竟浑然不知。抗战胜利后,他与义兄张衍、谭敬(浙粤两大财阀)合营工商业,推举他任两厂一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因目睹国民党的腐败,一朝猛省,跳出富贵场中,辞职还乡,闭门谢客,钻研土建工程中的“三项力学”。当时人们都把他看成一个呆子。
解放后他投身于经济建设,成为受重用的土木工程师。一九五四年母亲病故,他关锁房门,一夜未睡,整理房产地契,用工笔小楷一一写清,共有二十九处房产,其中有秋水园、半野园两座名园,除留一处居住外,二十八处全部捐献。这是何等胸怀,何等气魄!
一九五七年厄运降临,他被定为“不声不响的右派集团参谋长”,报上批判,轮番斗争,狂风暴雨。他的书生气发作了,宁折不弯,高呼“士可杀不可辱”,坚决要求削发为僧“投身佛门,决不回头”。于是升级,成为“极右分子”,未能投入佛门却陷入了囹圄。牢房变作科研室,在服刑期间,安徽几十个重要工程的结构,都是由他总司设计。当刑满释放后,他见到亲朋故旧时,哈哈大笑道:“我好像进入了五年研究院,收获甚大,快活极了!”
他的书画海外争购,他的收藏中有无价之宝。可他乐于清贫,过着节约俭朴的生活。有人说他吝啬成性,经历过大富大贵、大劫大难、大起大落的曹大铁,已视富贵如浮云,视名利若粪土,只留一稚子之心。痴汉耶,呆汉耶,騃子耶?任人评说。
中国古体诗词名家、书画家、鉴藏家，江苏省文史馆馆员
原名鼎，字若木、尔九、北野等，又称大铁居士，号菱花馆主
其斋名“菱花馆”、“半野堂”，常熟湖甸村人
奇师奇友
造就一位奇才必有奇师。曹大铁虽为土木工程师,而成就之大、声誉之高却在诗词和书画。他十五岁从乡先辈杨云史学诗。杨公是清末民初的诗坛泰斗,有“当代杜陵”之称。十七岁拜在大书法家于右任门下,向于学行草。十八岁又拜国画大师张善子、张大千兄弟为师,成为大风堂入室弟子。他还曾跟随语言文学家方光焘学习日语三年。
画坛巨匠张大千性诙谐善幽默,也是一位奇人,对这位有才气又顽皮的弟子很喜欢,常常带在身旁。有一次曹接到南京国史馆张溥泉馆长的信,要他去国史馆就职。他为此事禀报老师。大千正在作画,用画笔指向观画的众人说:“贺一贺曹世兄做官去了。”众人正当道贺,大千又说道:“你到厕所去照照面孔,有没有官相。”他顿时醒悟,从此与官场断绝。一年冬天,他接到老师从北京发来的电报,上写“有急用,速寄一千万元至颐和园听鹂馆。”他立即售出黄金一百一十两,电汇寄去。大千南归后,也没提此事。又过了一年,送给他五幅元明人的画卷,偿还借款,他坚辞不受。这就是盛传“张大千向曹大铁调头寸”的故事。他与张衍(字葱玉)结交后,诗酒风雅,荒于画事。大千批评他:“你与葱玉官不像官,商不像商,一天到晚,吊儿郎当,不好好作画。”其实大千对张衍也很赏识,交情颇深。大千去国时,要曹随行,他听从了张衍的意见没有走,照他的话说:“丢掉老师,跟了老兄”。
在曹大铁的朋友中,有大画家、名教授、一代艺苑宗师、蜚声海内外的文史专家。他平生知己、堪称生死至交的是上面提到的张衍。张是浙江南浔“适园”主人,富甲东南,家中有万贯,腹内有万卷,后散尽家财,只留下一肚子学问,被称为中国第一鉴赏家。一九四七年夏,蒋介石到上海,召见三家世交,张衍在内。蒋等候很久,不见张衍到来。其时张与曹大铁却到浴德池去洗澡了,颇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气概。那一天即张、曹决定停办工商业,回归文人本位,张专心文史,曹 钻研土木。新中国成立后,张衍进国家文物局,鉴定书画版本,贡献巨大。当曹蒙祸入狱后,张借视察文物之机几次到合肥,多方探询曹在狱中情况。不幸的是当曹获释的数月前张已逝世,曹用血泪写下四首悼亡友的《金缕曲》,成为千古绝唱!
他还有一位奇友,就是合肥明教寺的懒悟长老。懒悟习相法于日本,著述等身,乃负中外禅林重望的高僧。与曹结诗画交,对曹告诫说:“人世间有七煞,为财富、才智、盛名、高位、厚禄、娇妻等。君七煞俱全,具体而微,慎之慎之!”不久曹定为“极右”服刑,懒悟听说后哈哈大笑。时值三年困难时期,懒悟不断送食物到狱中,使曹免于饥饿。曹出狱后,禅堂重见,懒悟又哈哈大笑道:“善哉善哉,七煞之中已去其五,惟才智与盛名尚在,还要慎之慎之!”临别时又以“安贫乐道”四字相赠。
奇书奇画
他的书法画艺不仅得到名师亲传,而且下过苦功。少年时代,书法先学颜柳,进入大风堂后,楷书学唐禇圣教序、行书学文征明;画先学清“四王”之一王鉴的山水,后专学大千的山水人物、善子的老虎。进入中年,楷书专攻倪云林,行书由文征明到二王;画则改学石涛和渐江。到了晚年,他的书法已从倪、文两家化出,自成一体;山水人物酷似元人,为当今艺林一致称道。
这里要说的不是他作的书画,而是他收藏的奇书奇画。前年随画家范曾去常熟,市文化局午宴于得意楼,正饮酒间,座中曹大铁先生突然不见,片刻,只见他抱着一包东西回来。打开包袱,现出三件难得一见的宝物:一是宋代人画的《五十三参图卷》,源出道藏,与徐悲鸿藏的《八十七神仙图》并称国内“二宝”;二是明末钱谦益手书的 《楞严蒙钞》,为海内孤本;三是康熙初刻本《桃花扇》。当时他像变戏法似的变出来的三件宝物,震得我们惊心动魄!
常熟历代出藏书家,当代首推曹大铁。大收藏家要具备财力、眼力、魄力三个条件。文史学家曹仲道称他“能识别宋元版本和钞校是非,尤精鉴书法名画,遇其善者,他人方眩惑迟疑,大铁立许巨金,满鬻者望而得之,其果决如此。”他收藏的每一件珍品,都有一个故事,都是一部历史。
日本藏书家大村西涯声称他藏有明代王省曾本《绣像烈女传》和陈惟中《甫里志》,俱为人间孤本。大铁多方搜求,竟收到有黄荛圃题跋的《烈女传》原刻本,又收到陈氏自藏的初刻《甫里志》。大村所诩为孤本,都列于他的案头。
他藏品中有一部书、一幅画与《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有关。书为宋刻本《白石道人诗集》,雪芹祖父曹楝亭旧藏,因赠给外甥富察堇齐,曹氏抄家时得以保存。画是唐伯虎的《四十自寿图自画像》,画上题诗中有两句“善亦懒为何况恶,富非所望不忧贫”。这两句诗收入曹雪芹所制的《风筝谱》,这幅唐画可能是曹家旧藏,雪芹见过这幅画则是无疑的。
还有一部书和“偷龙换凤”的故事有关。乾隆二十岁时刻了一部自己的诗集《乐善堂集》,铜版精印,十六大本,装帧富丽华美。乾隆将这部书赐给常熟蒋溥,蒋溥之妻便是海盐陈阁老的女儿,称二奶奶,即传说中的乾隆生母。蒋家世代将这部书作为御赐重宝供奉,后流落民间,为曹大铁收购。
他自称藏有“十宝”。明董其昌等十五人集作《潇湘八景》扇面,八书八画,赤金彩绘,历数百年如新,艺林誉为“扇王”,是他的“十宝”之一。北京图书馆藏的南宋刻本《昭明文选》,又称“池州本”,是海内孤本,毛主席六十寿辰时影印过这部书。当年这部书为大铁收藏,后被徐澄中抢购,辗转到北京图书馆。
历经劫难,他的收藏散失多半,尚存的奇书奇画仍为中外收藏家所瞩目。这是他用财力、眼力、魄力换来的,是他一生的心血!
奇诗奇文
曹大铁是一位土木工程师,是书法家,是画家,是书画版本的鉴赏家和收藏家,堪称一代奇才。若论他成就最高的则是他的诗词,而词尤胜于诗。他的诗词创作极为丰富,虽经散失,收入《梓人韵语》总集中的诗词还有九百余首,数百万言。数量之大,质量之高,是当代诗坛所罕见的。
他的诗词写的是他一生的经历,记载了半个世纪的社会变迁、国运兴衰、人情风貌、奇闻逸事,以及他个人的生死情谊、悲欢离合。忧愤感时,慷慨悲歌,充满爱国主义思想的诗篇词作占了很大分量。词学大家汪东先生在题辞中说:“尽春秋褒贬之义,为近世所未见,誉之诗史应无愧色。”诗人刘征在《序》中评说:“或感时忧国,慷慨悲歌,或述事写怀,铁板铿锵,或悼师怀友,情深词切,或悯弱怜香,回肠九转。”故称其诗词为“天下之奇文也!”钱仲联教授则称赞为“青虹宝气,光焰烛天”,“斯足当词史而无愧矣!”
曹大铁是传统文化造就的一位奇人,今已八十高龄,仍在作诗作画,他一生都在为弘扬民族文化辛勤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