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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从周|《徐志摩诗歌集》序

陈从周|《徐志摩诗歌集》序

时间:2018-11-26 09:20:22 来源:徐志摩纪念馆 作者:徐馆编辑部

从周|《徐志摩诗歌集》序


编者按:陈从周先生(1918年—2000年) ,浙江杭州人,古建筑园林艺术专家,同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擅长文、史、绘画。为徐志摩的表妹夫。徐志摩父亲徐申如先生,是陈妻蒋定的舅舅,又是陈嫂嫂徐惠君的叔叔。

《徐志摩诗歌集》序
作者:陈从周

 
近几年来,想不到为了徐志摩的事,加多了我的纷忙。我不是诗人,又不是文学史家与文学批评家,照例这份事根本落不到我的身上。只怪我三十多年前为他编印过一本年谱,做了一些他的身后琐事,不料居然跻身到研究徐志摩“专家”之列。天晓得,世界上常常有事有人,无事无人,往往从自己利益出发,用得到抬出来,用不到打下去。今天徐志摩也算交上了好运,否极泰来,靠他成名图利的人也如雨后春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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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年谱》1981年版本

我对徐志摩仅凭着一种单纯的感情作用;从我对他作品的喜爱,加上戚谊的关系,比较多了解一些外,只可说无缘无故的爱吧!
 
今年,二月一日,我从江西萍乡勘查了孽龙洞归,在浙江硖石下车,到徐志摩家乡住上两天,是为了安排他的重建墓事。顺便再去看了他出生的老屋,生活过的新屋,在那里呆立了片刻,浮上了难以表达的复杂心理。二日细雨蒙蒙的清晨,我到西山白水泉旁选定墓地,精神十分沉痛,记得那年营葬他老父于其墓上原时,正是这样天气,流光过得那么快,过去近四十年了。面对着这凄励的严冬山景,摩挲着梁启超先生写的徐德生墓碑,流出了“人间天上两难知,白水泉深若泪丝;有子海西归未得,稚儿旁汝慰相思。”的句子,志摩长子积锴在纽约,他母子得到因我的努力政府重建墓的消息,回信说将此事托付于我。谁知下文却是“诗人身是孤鸿影,残骨无存墓再留;我恨与君难一面,青山寂寞为营丘。”那块碑已从东山移过来,树碑的那年,我是参予其事的,对此想得更多了。“少年初读想飞篇,噩耗惊传上九天;从此诗魂萦梦寐,白头拜倒断碑前。”五十年前的我,五十年后的我,织成了这片刻的光影与幻觉。谁也想不到他的身后最末了的一件事,由我来尽我不应该承担的责任,我难受。我想起了他那几篇著名的哀悼文章,又仿佛回到同他那难堪的时日一样。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这未来他的墓地,雨是渐渐地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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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摩西山墓

去年夏天,我在庐山搞该地风景规划,山间小住,时时背诵徐志摩的《庐山石工歌》名篇,我早准备在重建墓时要放入一篇记,而且要用庐山石来刻,这次居然找到了金星佳石,心诚求之,目的总算达到了。用此永奠墓室。并且打算在墓前安放一个插花池。乡人麦饭已成过去,但鲜花供养,每天并不乏人。那西山鬓边的诗人墓园,在夕阳之下,正如他的诗一般的美丽。
 
我曾说过:“我去寻诗定是痴,不必枉费苦吟,我一向主张以明白易懂的词句,用定的音节谱出来,使大家都能对你所感受的美的境界起共鸣便够了。那种翻类书找典故,连自己也含糊其辞的诗,我是不敢赞同,而且也没有这种高深的学问来写,我的俚句,就是仿佛照相机一样,留下我一刹那的感受而已。”他予以在我身上的,是真与美的感化,我虽然是从事建筑、园林的,表面上是专业不同,而实质是同一的。他的诗灵在我思想感情与气质上,是受到有所变化的。对我的一切起了极微妙的影响。我对他莫名其妙的感情,就是莫名其妙的精神作用。记得在文化大革命中,说我为“反动”诗人徐志摩树碑立传,定下了罪名,受斗。但我仍然处之泰然,我没有怨,我是“活该”,我只觉得我是做了一件对得起人的事,取得内心的安顿便是了。今天人们又在读他的诗,出版他的诗集,赞扬他是“爱祖国、反封建、讲人道”的诗人。对他的作品,同时也作出了应有的评价。今天同情他的人越来越多,我也于愿足矣。志摩兄安息吧。
 

一九八三年春寒料峭写于同济大学建筑系
(《徐志摩诗歌集》将由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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