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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函余书画 窗影上松萝——略论一代大家梁树年先生

枕函余书画 窗影上松萝——略论一代大家梁树年先生

时间:2018-08-06 09:12:02 来源:荣宝斋 作者:杨庚新

枕函余书画 窗影上松萝——略论一代大家梁树年先生 

 

二十世纪是东西方文化碰撞冲突、相融相渗的时代。但在中国画由传统向现代转型时期,梁树年执著地坚持中国绘画的民族性和自主性,深师古人,重视对笔墨的全面修养,诗、书、画、印综合推进,广师造化,锐意出新,终于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路,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画坛当之无愧的卓然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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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于一九一一年农历十一月初二出生在北京东郊六里屯西口后街(今北京画院附近),二〇〇五年卒于北京。梁树年号豆村,取之繁体的“树”字。堂号安樗堂,“樗”为臭椿,也是树。豆村、安樗,都具自谦之意。他一生淡泊名利,清贫守道,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为人至真至纯,从艺至精至广,德艺双馨,堪称楷模。生前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北京山水画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一生从事美术教育工作,于学校围墙内外培养了大批学生、弟子,桃李满天下。
 
梁树年五岁入私塾,接受传统文化启蒙教育,读经、习字、临帖。梁家几代经商,收藏不少名家书画。受家庭影响,梁树年渐渐对书画产生兴趣。九岁开始到户外写生画松,十岁画松石、兰、竹,十三岁在本村民间画师翟先生指导下走上学画道路。十五岁学诗。“荒郊灌木里,默默一草庐。柴门犹紧闭,中间有读书。色寒天欲雪,河岸雾糊涂。小桥无人过,枯树乱啼乌。”(梁树年《且朴集·题画扇面》,一九二九年)十六岁拜琉璃厂篆刻家张道生为师学习治印。十八岁时,经徐瀛洲先生介绍,从师祁崑学习山水画。祁崑(一八九四——一九四四),字井西,号井西居士,北京人,工篆刻,擅画山水,学马、夏、北宗一路,奇峰绝壑,笔墨精到。梁树年追随祁师学习传统技法,偶尔也到香山妙峰山一带长住写生。“香山依旧景情疏,旧日同行今一无”(梁树年《且朴集·与旧友游香山》,一九六七年),“人生如梦,忆少年相共,踏遍西山情意纵”(梁树年《且朴集·清平乐》,一九八一年),是先生对青年时代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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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创作中的梁树年

一九三六年,二十五岁的梁树年自立门户,招徒传艺。与白雪石、吴未淳、王笑石、郭北峦、官策安、董谦如等在东城煤渣胡同贤良寺集会,成立以梁树年号“豆村”命名的豆村画社。画社每年春秋两季在中山公园水榭雅集,举办展览,切磋画艺,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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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憩中的梁树年

一九三七年在豆村画社秋展期间,张大千先生来到北京并亲临画展现场,定购梁树年两幅作品,亦表示愿意收其为徒。梁树年考虑祁师健在,无意改换门庭,婉言辞谢。一九四四年,祁崑先生辞世。抗日战争胜利后,一九四五年冬,张大千先生北上,梁树年方拜其为师,成为大风堂入室弟子。此后,时局动荡,张大千先生很少来京,授徒机会不多。一次,梁树年拿自己刻好的一套石涛印章给张大千看,张师说“神似”,爱不释手。看此情景,梁树年索性将心爱的作品送给了老师,以为纪念。梁树年晚年有怀念大千先生的诗词,其中《清平乐·有怀张大千老师》词曰:“月圆常事,今夜明何异?一样清光照大地,能否暗传情意?大风堂里烛红,窗前桂子香浓。何日昆明湖上,亲随杖履春风。”(梁树年《且朴集·清平乐》,一九八一年)
中国书画一向重视文脉相承,常常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手口相传,授业解惑。“入门必须有名家指点,令理路大通,然后不妨各成一家,甚而青出于蓝。”(明·唐志契《绘事徽言》)中国书画父子相传、师徒相传的历史至少有千余年。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就有《叙师资传授》一章,详细记载了魏晋至唐的师资传授情况。二十世纪初,由于西式美术教育制度的引进,中国画师徒传承制度受到很大冲击,并逐渐被学校教育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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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与众弟子合影

梁树年青少年时(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正值中国现代美术教育起步阶段,北京、上海、杭州等大城市相继开办了美术专科学校。由于家庭教育背景和环境因素的影响,梁树年不可避免地选择了传统的师徒相传的学画方式,而没有走接受学校教育的路子。人各有福。幸运的是,梁树年从民间画工到画坛名师那里接受的都是传统文化的乳汁,于诗文、书法、绘画、篆刻诸多方面打下了比较坚实的基础,走的是一条传统绘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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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顿觉尘虚空1949

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至五十年代末,梁树年先后在河北女子家事职业学校、北京第二女子中学(今北京二中)、北京崇祯学园(今陈经纶中学)从事中学美术教育,远离了美术中心,潜心于书画研习。“苦夏容消瘦,蛰居如养疴。闭户三天雨,开门一院莎。枕函余书画,窗影上松萝。风来蝉噪静,凉意晚来多。”(梁树年《且朴集·苦夏西花院》,一九四七年)这首诗是其当时蛰居生活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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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元人诗意图1949

梁树年在一九八六年举办的个人展览前言中说:“余学绘画已度过六十多个寒暑。困惑时生……在四十岁以前,潜心于传统,虽学未成而积习已固。对于所谓'师古人莫如师造化'的至理自叹觉悟之晚。虽亟欲改弦,奈蜩甲难脱深感先入为主之甚。”现在所能见到的梁树年四十岁以前的作品不多,计有《王蒙笔意》(一九三八年)、《松风泉水》(一九四〇年)、《董文敏峒关蒲雪图》(一九四七年)、《观泉图》(一九四八年)、《夏雨归渔图》(一九四九年)五幅,不难看出这些作品带有明显的临仿意味,广涉董源、王蒙、戴进、董其昌、石涛诸家,范围由北宗扩及南宗,构图雄奇,笔墨严谨,透出过人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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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山庄春晓1956

梁树年四十岁以后至“文化大革命”前的作品所见十数件,可窥其创作一斑。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适应新社会的需要,中国画蒙受被改造的命运,而后又批判民族虚无主义。梁树年身为中学美术教员,不在旋涡之中,依然能安心教书画画,一如既往地研习山水画。《云里梵钟远,日斜泊岸喧》《水阁雅集》《回临飞鸟上高出世尘间》(一九五二年),这些远离尘世、恬淡疏远的作品与新时代显然不甚合拍。有趣的是,他也以“旧瓶装新酒”的形式尝试表现新生活。《歇晌》(一九五四年)以传统笔墨描绘互助组农民在松树下休息打尖的情景,颇有生活气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全民大炼钢铁,也就在这一年,梁树年画了十二开山水册页,水墨淋漓,气势夺人。一九六六年,这件作品在中国美术馆展出,黄润华先生在展柜前驻足良久,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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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百花齐放总芬菲1957

一九六〇年,梁树年调入北京艺术学院;一九六四年又转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任教。这是他艺术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从中学到大学,这种环境的改变和人文圈子的扩大,拓展了他的视野和艺术活动的舞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梁树年有更多机会带学生到郊区写生,使他有机会思考山水画的变革出新问题。《天冠山诗意》《山河云雾开》《滴水岩》(一九六一年)不再是对古人某家的临仿,而是出游写生归来的忆写,气韵满纸,笔墨生动。《毛主席诗词》(一九六四年)、《雨洗千寻碧嶂泉喷十里鸣雷》(一九六九年)更是富有诗意、充满生机的创造。这些作品预示着画家将有一场艺术变革。
一九七一年,梁树年应周恩来总理之邀从干部学校调回北京,先后为国务院办公厅、全国政协等单位作画。这一年,梁树年整整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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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山水1957

结合自己大半生创作实践,自恨对“师古人莫如师造化”觉悟太晚,亟欲改弦,脱去蜩甲,于是梁树年决心离京远游,踏上艺术变革的新征程。
一九七二年,梁树年首次登上黄山,圆了多年的黄山梦。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梁树年遍游祖国名山大川,临三峡,上太行,下漓江,得大自然之情趣,佳作迭出,画风也为之大变。他的山水画,脱胎于传统,融北宗之雄强、南宗之秀润,形成了浑朴苍健的画风。他的观察方法、创作方法不同于当时流行的“写生——创作”的路子,而更多地继承了传统山水画“饱游饫看”式的创作方法,与历代画家“应物象形”“随类赋彩”“澄怀味象”“应目会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等理论一脉相承。在注重物性、物态的同时,更重视物之性情、灵性、精神,通过内心体验,达于情景交融、物神相通的境界。这种写生观与以模仿自然为美学基础追求逼真酷似的西式写生观大相径庭。“写生要写魂,得魂胜得真。物我相沆瀣,下笔自有神。”“人谓黄山松是神,我谓黄山云是魂。黄山是我师和友,取神取魂不取真!”(梁树年《且朴集·题画黄山》,一九七二年)他又说:“师造化,不是照抄自然。中国画借助自然,画出自己的理想。”“写生就是写意。'意'就是自己的意思、奇想、感受。”“魂”和“意”相融相通,经过卧游——迁想、臆想,终有妙得,升华为意境。“我来黄山雨连连,雨过黄山起云烟。有山无云少灵气,有云无山空荡然。山耶云耶相掩映,山云变幻景万千。天都没了莲花现,三岛蓬莱咫尺前。苍茫四海波涛涌,驾鹤乘鸾我欲仙。天风吹下云烟散,东方红曰正高悬。”(梁树年《且朴集·登黄山》,一九七二年)这首《登黄山》是飘飘欲仙、如醉如痴的诗境,又是烟云变幻、笔墨淋漓的画意;是画中诗,又是诗中画。怀揣诗情画意,归来面壁卧游,一幅幅黄山烟云扑面而来,于是《黄山玉屏峰》《黄山蹬道》(一九八一年)、《黄山秋色》(一九八二年)、《黄山天都峰》(一九八三年)、《黄山云起》(一九八九年)纷纷问世。这些以黄山为主题的系列作品都是归后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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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东风扇淑气 水木荣春晖1959

一九八八年,梁树年完成了气势恢宏的《长江三峡图》卷(高三十四厘米,横四百五十五厘米)。他在卷尾跋语中写道:“十年前往返游长江三峡,舟行颇速,目不暇接,况身在景中,不见全景。为此往返时几度停舟,登岸尚可略观强记。归来回忆,印象茫然,只作初稿,遂搁笔置之笈中,但此愿终未忘怀也。一九八八年元月,岁次丁卯腊月,于小庄新居之欲静斋下,复拾原稿朝夕填补,限于旧模,更加臆造,勉成此卷,貌已全非。何必名之曰长江三峡图而自欺乎?”几句诙谐幽默的话语道出了画家饱游饫看臆想创造的全过程,这对理解传统写生创作方法颇有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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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秋色满香山1959

梁树年重视山水画的意境。他说山水画的意境很重要,意境是画的灵魂。苏轼谓王维诗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画中诗境也就是意境。意境在于巧妙的构思和独具匠心的艺术处理。“有情有景构思难,用笔用墨心良苦。骨法勾山铁铸成,空蒙笔墨云吞吐。”(梁树年《且朴集·论画》)这首诗凝聚了画家大半生的创作智慧,透露出构思作画的艰辛和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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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春山犹是带冬寒1960

梁树年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创作的山水画以真山真水为参照,立意新颖,构思奇绝。多取高远、深远构图,视角大,空间阔,常常运用黑白、虚实、远近、高低对比手法,造成一种博大雄浑的气势,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笔墨老到天成,勾、皴、点、染,干、湿、浓、淡并用,大色块、小笔触并施,常常给人既痛快淋漓又耐人回味的艺术感受。
梁树年以黄山云烟名世,尤以松树最为人称道。所作黄山奇松如奔蛇走虺,云雾之中或隐或现,令人拍案叫绝,故有“树年松”之谓。先生画松,早期多作全景构图,着意云烟变幻,凸显山川气势。“散花坞外白云开,万壑松风涛涌来。”(梁树年《且朴集·题黄山清凉台》,一九七二年)“人谓黄山松是神,我谓黄山云是魂。黄山是我师和友,取神取魂不取真。”(梁树年《且朴集·题黄山》,一九七二年)此期的《李白诗意》(一九七七年)、《黄山天都峰》等作品以云山为主,松树点景,随意皴染,简约疏远。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逐渐过渡到以苍松为主景,所绘深山问道、松荫客话、松涛雅集、听涛论道诸多画题,人在景中,景在画中,诗情画意,意境隽永。更有以松为主的特写式大幅画作,如《黄山黑虎松》(一九八三年)、《松石图》《松竹图》(一九八七年)、《山高水远柏翠松青》(一九九六年)几乎完全以松为描写对象,富有象征意义。“百尺竿头半九十,桑榆怕听晚秋蝉。柴门紧闭无寂寞,独有长松伴岁寒。”(梁树年《且朴集·退休后闲居有感》,二〇〇〇年)“苍松古柏倚相亲,共处荒寒野水滨。最是此生不变色,凌霜傲雪翠更新。”(题《松柏图》,二〇〇一年)这些诗句是画家的人生写照,也是美好的精神寄托,透露出深厚的传统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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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山水1962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松柏一直是坚贞、正直、高洁、伟岸的精神象征。“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矣。”(《论语·子罕》)以松柏凌霜傲雪比喻人的高贵品质。梁树年爱松、画松,一生以松柏为志趣,喻志、抒情,留有大量诗词和画作,成为中国当代美术史上一笔重要遗产。
二〇〇三年,线装书局以线装形式出版了梁树年《且朴集》,从未遗失的三百多首诗词中遴选一百二十首并与书法合璧成册,堪称经典。“且朴”语出《文心雕龙》“欲文且朴”,最合梁先生人品、画品、诗品,寄寓高雅的美学品格。内容广及纪游、赠答、咏志、题诗、论画,是窥探画家、诗人精神世界、人文脉络最好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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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树年 雨洗千寻碧嶂1969

梁树年的书法根基深厚,从五岁习字到九十四岁辞世,一直临帖不辍。笔者有幸见到先生八十七岁(一九九八年)临写的《前赤壁赋》《贫笃谷偃竹记》;八十八岁(一九九九年)临写的《千字文》第一百二十五本,每幅皆笔苍墨饱,一丝不苟。其八十九岁(二〇〇〇年)练习的课徒书法,亦行云流水,自由潇洒,令人感动不已。梁树年从唐楷入手,学颜(真卿),追欧(阳询),法度森严。行书学李北海、苏东坡、倪元璐诸家,融会贯通,自成紧劲清丽一体。梁树年从十六岁学习治印至晚岁,近八十年一直乐此不疲。其常用印、别号印、斋馆印、闲章印全为自刻,有数十方之多。如其“豆村九十”朱文印,,平稳中见潇洒,有人印俱老之感。

梁树年于:
一九八〇年在萨摩亚举办个人画展
一九八五年在北京中国画研究院举办个人画展
一九八六年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举办个人画展
一九八九年在日本举办“梁树年、田世光、白雪石中国画联展”
一九九六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梁树年画展”
二〇〇四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豆村梁树年画展”
主要著作有:
《梁树年画辑》(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八三年)
《水墨山水技法》(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出版,一九八八年)
《梁树年山水画稿》(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八九年)
《中国山水画技法》(大众文艺出版社,一九九六年)
《荣宝斋画谱•梁树年山水部分》(荣宝斋出版社,一九九〇年)
《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梁树年》(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中国美术家作品丛书·梁树年》(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九六年)
《且朴集·当代名家线装自选集·梁树年卷》(北京线装书局,二〇〇三年)
《豆村梁树年》(河北教育出版社,二〇〇四年)
  ……

  
(本文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节选自《荣宝斋》2017-09 总第15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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