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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的海外生活

张大千的海外生活

时间:2018-10-23 10:14:28 来源:上海市书法家协会 作者:

张大千的海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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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浙江大学出版社艺术与出版研究中心、四川张大千研究中心(内江师范学院)主办的“五百年来一大千——张大千文献展”于2018年6月8日在浙江大学开幕。这是21世纪以来有关张大千的较为重要的一个文献展。作为20世纪中国最具传奇色彩和卓越成就的画家之一,张大千一生留下了丰富的文献资料,基于此,本刊特策划张大千文献专题,刊发张大千研究专家傅申(访谈)、陈筱君、田洪、舒建华等相关研究文章,并配发有关张大千的各类文献图版,涵盖画册、展览图录、研究著述、生平交游、艺术创作、海外生活、古画收藏、家世、情感等各个方面,意在从全新视角,全方位立体呈现张大千传奇而辉煌的一生。
 

张大千的海外生活
陈筱君

 
我想让世人知道,张大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绚烂多彩的艺术世界背后,又有着一颗怎样的心灵,作为一位享誉东西方的中国画大师,除了有炉火纯青的绘画技艺,他的生活中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轶事?我想借由不同的面来解读张大千这位旷世奇才,这些都是张大千留给世人最宝贵的遗产和财富。
 
五洲寻胜——行遍欧亚南北美
 
著名新闻人黄天才在为张大千作传时,将张大千先生的一生分为前半生与后半生,我想这是十分贴切的。1949年张大千离开中国大陆时,年届半百,一般说来,一位艺术家到了这个年纪,应是艺事已经成熟,多半功成名就了。尤其是张大千,成名远较其他同侪名家来得早,“南张北溥”的盛名,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后半生原本可以安定舒适地从事创作。年长张大千三岁的溥心畬,及大他一岁的黄君璧,他们的生命历程中,就无所谓前半生与后半生之分。像张大千那样以半百之龄,还要把自己的后半生搞得翻江倒海的境地,一切一切都重新做起,这是“异数”。张大千好友溥心畬在其万里投荒从北半球南迁到阿根廷定居时所绘的一幅《移居图》上,曾题诗加以规劝(或嘲讽)。随后张大千在阿根廷未获办妥永久居留证而被迫迁居巴西,溥老得知后,又在张大千的一帧照片上题诗,表达关切怀念之情。足见张大千当初移居海外,积极策划进军西方艺坛的雄心壮志,其实不为他的艺坛好友们所理解或认同。
 
但事实证明,张大千后半生在海外,虽然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了,他的艺术成就与艺术生活丝毫不逊于前半生。他接触了西方现代艺术的启发,再经过时间的酝酿与消化,结合自然观察与生活经验,让中国传统水墨画于西方艺坛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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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黄君璧、溥心畬等合影于日本  私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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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与溥心畬在日本合作绘画  私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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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与黄君璧合作《慈湖长春图》  私人藏

 
张大千把远迁南美的计划告诉义弟张目寒时也曾言:“远去异国,一来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应酬烦嚣,能于寂寞之乡,经营深思,多作几幅可以传世的画,再者,我可以将中国画介绍到西方。中国画的深奥,西方人极不易了解,而近年来偶有中国画的展览,多嫌浮浅,并不能给外国人留下深刻印象,更谈不上震惊西方人的观感。”他更言:“中国的历史名迹、书画墨宝,近几十年来流传海外者甚多,我若能因便访求,虽不一定能合浦珠还,至少我也可以看看,以收观摩之效。”基于以上种种,张大千远赴他乡,遍游世界名山,画艺不断创新超越。
 
逐年细观张大千后半生的泼墨泼彩创作,将发现他每年的创作技巧的确都有大幅度进步,使用彩、墨的手法也日益老练,并且勇于打破旧有的程序,创作出让人耳目一新的作品。眼疾的关系催化了张大千新的绘画发展之路,1959年他便开始创作泼墨,并渐渐发展出大尺幅的作品,如1960年的《泼墨荷花通景屏》,1962年的《青城山通景屏》,并于1963年首度尝试泼彩。到了1965年,张大千已能熟练地使用石青,利用泼墨泼彩创造北宋大山水的空间气势。这样的大胆尝试发展到1967年届已完全成熟,色彩已经能凌驾于墨色之上,而构图形式自由多变。1968年后,张大千更在泼墨、泼彩之上,成熟地使用白粉和留白,空间结构也因为留白和白粉的使用,变得虚实交融。而1969年之后的加州和台湾时期,张大千虽然也有许多作品延续了过往的风格,然因为应华人市场的需求,也有不少作品增加皴法,描绘得较为具象。这个时期张大千也将泼墨泼彩技法广泛应用到人物和荷花等题材中。
 
傅申先生说:“张大千的画风,实身兼前半期极端传统和晚期的最先进两种极端的艺术表现,这也是中国画史上前所未有的先例。这种几乎是不可能、不调和的两极型的结合,就大千一生艺事的发展而言,却又是水到渠成,丝毫不觉冲突或勉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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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国画桃源图并跋中堂  1982年  台北羲之堂供图

 
厮守后半生的夫人徐雯波
 
在张大千的后半生,徐雯波是张大千四位夫人中唯一有幸能和丈夫厮守终生、白头偕老的人。由内地到香港,再到印度大吉岭、巴西“八德园”、美国加州“可以居”“环荜庵”,最后定居台北外双溪“摩耶精舍”。年轻的徐雯波在面对张大千频繁的迁居、一大家子的家务事时,干练称职毫不抱怨;在面对远方夫君的思念时,热情示爱;面对先生另结新欢时,胸襟宽大;面对西方艺坛时又得体大方。张大千后半生的成就是离不开徐雯波的。
 
其实,据张大千多年后在台北参加“四川同乡会”,与几位老乡亲谈及当年从成都离开的情形时曾说,他考虑徐雯波年纪太轻,阅历不足,她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张大千在海外开疆辟土的大场面,因此,他曾向老乡长张群要求三个机位,准备在徐雯波之外,多带一个人同行;但经过仔细考虑,找不出适当人选,大太太曾庆蓉必须坐镇老家留守,二太太黄凝素迫于现实因素不可能再随侍同行,三太太杨宛君身体不好,子宫患癌及肠胃病,不宜远游。张大千也曾考虑带一个儿子同行,但大儿心亮在抗战期间已过世,次子心智已结婚,有他自己的家小要照顾,三子心一(保罗)以次诸儿均未成年,带出远门,诸多不便,最后,只好带徐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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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摩耶精舍留影  私人藏

 
事后来看,带徐雯波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印度时期虽然手头很紧,又苦又累,徐雯波却甘之如饴,顺利产下一男孩,因为是在印度受孕的,取名心印。因印度不宜安居,多方考虑后,张大千打算迁居南美洲的阿根廷。在考察南美当地时,他不堪相思之苦,写家书向徐雯波询及家中近况。十多天后,收到雯波复函,详陈别后家中近事之外,并附有徐雯波特地到高岭梅照相馆拍摄的近照一帧,希望稍解其旅途寂寥。
 
徐雯波情意缠绵、千山万水寄来玉照的这个纯真示爱举动,深深感动了张大千,更触发了张大千对徐雯波的万般思念,当晚即在灯下画了一幅《云山万重 寸心千里》仕女图。落款写着“壬辰(1952)三月蜀人张大千写于贝宜诺斯爱丽斯”。图中美女虽是古装,但纤纤右手执笔,左手握锦笺一卷,不正是徐雯波含情修书的画像?画成之后,张大千情意仍浓,又填《唐多令》词一首,题于画像上端,词后又有描述作画赋词时心境的长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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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国画云山万重寸心千里图并跋轴  1952年  台北羲之堂供图

由于阿根廷的居留证一直迟迟不下来,张大千访问美国回阿根廷时,经过巴西,许多当地的侨民都劝他搬到巴西,巴西的居留权也好解决,是故张大千决定迁居巴西,建造“八德园”。期间,张大千为了搜求及采购一些特殊建材、造园用具、花木、盆栽与水墨绘画所需的笔墨纸砚与颜料等等,经常到日本,因而与在日雇用的“侍儿”山田,或称雅玛达(Yamada)产生情愫。原以为徐雯波会因此争风吃醋,然而她却向大家说,以往在大陆,四个太太伺候张大千,自己是最后一个进门的,并没有受到排挤,如今到了国外,她是唯一有名分的太太,她觉得很幸福,只想好好照顾张大千,他喜欢谁,他喜欢干啥,只要对他无害,绝不阻挡。且夫妻在日,不谙日语,生活起居,都要仰赖山田的帮忙。徐雯波的忍让成全可谓是融合了东方女性的温婉,以及西方丽人的大方,成为张大千后半生进军西方最重要的“亲密战友”。
 
将徐雯波称为“战友”绝非夸张之词。张大千进军西方艺坛的里程碑,1956年与毕加索的会面,多少沾了徐雯波的光。毕加索显然很“在意”张大千那天带了一位“穿饰不失现代感的东方古典美人”,所以他整装出迎,热忱款待,并且不愿“示弱”于张大千,所以在午餐的时候,特别让那位陪伴他的“年轻漂亮女士”(张大千语,见谢家孝《张大千传》)出场亮相一下。显示当代东西方两位艺术大师不仅在艺术造诣及成就上惺惺相惜,彼此敬重,在挑选随身伴侣的品评能力与标准上,也是旗鼓相当的。从1956年到1966年的这十年中间,张大千全心全力经营西欧艺坛,几乎每年都有欧洲之行,活动多的时候,一年间甚至往返不止一次,有时一待就是两三个月,大多有徐雯波同行。她伴着张大千在欧洲各国举行展览、参加活动、游山玩水、随侍作画、照料起居,始终是长相左右,形影不分。张大千一生好客,平日里性喜热闹,去哪儿也都有学生跟随在侧,唯独在欧洲这十年,是夫妻俩难得独处相伴的珍贵时光。徐雯波多年后对这段岁月,一直怀念不已,认为是他们四十年夫妻生活中最亲近甜蜜的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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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行书致山田喜美子札  1958年  (选自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张大千文献图录》)
 
东西艺术高峰会——拜访毕加索
 
1952年张大千迁移到南美阿根廷时正54岁,创作力旺盛,失去了中国市场的支持,便一直寻找西方观众能认同的表现形式。正好1953年,他两赴美国纽约、波士顿,西方艺坛当时流行抽象表现主义、行动绘画、自动技法、色域绘画,给予张大千新的视觉经验和启发。
 
张大千后半生移居海外后,便有策略地以日本作为跳板,之后果然成功地在东京日本桥区内的古董古书画老店“壶中居”的二楼办展,展览“后援”是“读卖新闻社”和矢代幸雄等。此展览得到巴黎东方艺术博物馆馆长萨尔的注意,1956年、1960年两度受邀到巴黎展览。
 
1956年,张大千远赴巴黎有很多新的斩获。当时他除了参加自己的展览,巴黎东方艺术博物馆《张大千临摹敦煌石窟展》和巴黎市立现代美术馆《张大千近作展》的开幕典礼外,亦曾参观过马蒂斯的遗作展,并与毕加索会晤。张大千1956年赴法可以说是亲炙了当时“抽象表现主义”的来源——立体主义与野兽派的代表,收获颇丰。
 
这个人们至今还津津乐道的“东西艺术高峰会”,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当时张大千赴巴黎开画展、旅游访友,听闻毕加索恰巧也在戛纳附近,便兴起拜访的念头。虽然他在巴黎的友人如郭有守、赵无极等,都劝阻他不要去招惹那位“老怪物”,以免自讨没趣,甚至那位帮助他在巴黎举办画展最力的萨尔也力劝他,要珍惜在西欧艺坛刚赢得的那份美誉,不要去找毕加索碰钉子,免得媒体捕风捉影。张大千却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艺术家相互切磋,没有谁比谁了不起的问题,于是他通过郭有守雇聘了一位赵姓留学生做翻译,陪同他们夫妇到毕加索居住的戛纳。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毕加索欣然接受了张大千夫妇的造访,在他的别墅盛情款待他们,共餐欢谈,交换欣赏彼此画作,并在花园内摄影留念。毕加索当场赠送自己近作一幅油画给张大千,还特别依照中国水墨画家赠画的做法,在画件上题了张大千的上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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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张大千与毕加索会晤并合影  台北羲之堂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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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张大千、徐雯波夫妇与毕加索合影  台北羲之堂供图

张大千在拜访毕加索时,看到他满屋子的数据,才知道抽象艺术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所本源。毕加索早年吸纳黑人雕刻,以立体派闻名于世,却仍孜孜不倦创造新风格,这些都令张大千十分震撼。1956年张大千也与旅法画家赵无极多次相会、切磋画艺。赵无极和张大千会面时,赵无极正开始发展抽象风格,以甲骨文及青铜纹饰入画,两人一同受到当时世界潮流“抽象表现主义”的感发。
 
在这过程中,郭有守是重要的关键性影响人物。20世纪50到60年代,郭有守被派驻巴黎、比利时,因爱好艺术,对西方潮流知之甚详。张大千从郭有守那里获知了许多当时流行的风格表现,屡次赴欧,至法、比、德及瑞士等地旅行和举办画展,也都是由郭有守代为筹划并接待。张大千不谙外语,郭有守处可以说是张大千筹办展览的联络站,而郭有守则是对张大千特别赏识、独具慧眼的艺术知音。
 
接下来的十年,张大千的艺术活动重心在欧洲,1967年以后则把重心转往美国。由此可以理解他的画风在20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70年代之间,为何与世界潮流同步,显得如此大胆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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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国画爱痕湖横幅  1968年  台北羲之堂供图

 
厨艺更胜画艺
 
众所周知,张大千是一位艺术大师,但除此之外,他其实还是深谙厨艺之道的美食家。张大千对自己在美食方面的造诣很有自信,他曾说:“以艺事而论,我善烹调,更在画艺之上!”徐悲鸿在《张大千画集》序中称张大千:“能调蜀味,兴酣高谈,往往入厨作美餐待客。”谢稚柳也曾回忆道:“大千的旁出小技是精于烹饪且对客热情,每每亲入厨房做菜奉客……所做‘酸辣鱼汤’喷香扑鼻鲜美之至,让人闻之流涎,难以忘怀。”
 
1962年的一本菜谱《大千居士学厨》,可以看出张大千不但精通厨艺,还有独自设计菜式、变换旧有作法的能力。这本菜谱中,有回锅肉、绍兴鸡、狮子头、粉蒸肉等十七道佳肴独门秘技,张大千注明配料及作法,共八百多字,言简意赅。
 
另外,张大千一生游遍名山大川,所到之处即以笔墨摄取风物之胜,画过很多白菜、萝卜、蘑菇、竹笋、蔬果,复品尝当地风味菜肴。在一幅《萝卜白菜图》中,题了一首石涛的七绝:“冷淡生涯本业儒,家贫休厌食无鱼;菜根切莫多油煮,留点青灯教子书!”即使在敦煌面壁期间,他在石窟中的菜单仍有:白煮大块羊肉、蜜汁火腿、榆钱炒蛋、嫩苜蓿炒鸡片、鲜蘑菇炖羊杂、鲍鱼炖鸡、沙丁鱼、鸡丝枣泥山药丸子。鲍鱼、沙丁鱼,是他带过去的罐头,蘑菇、苜蓿、榆钱和山药,则取自当地。在离开敦煌时,张大千还曾给敦煌文物研究所(后改称敦煌研究院)所长常书鸿一张敦煌的“藏宝图”。这张手绘地图不但标注了不同蘑菇的生长位置,还注明了采摘时间和采摘数量。在敦煌那个艰苦的地方,张大千说,这些蘑菇可以当作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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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行书辛酉元宵后一日菜单  台北摩耶精舍藏

在巴西“八德园”时,有一个为人所知的宴客菜单:萱花烩松兰—珂,炒明虾片—珂,四川狮子头—珂,干烧鲟鳇鱼—雯,清蒸鲤—雯,相邀—雯,椿葱豆腐,清炒小白菜,清汤。菜名后所注的“雯”是指徐雯波,“珂”是张大千的儿媳李协珂。这里面有一道菜叫“相邀”,其实是川菜“大杂烩”和湘菜“八宝鱼肚”的结合,由干贝、鱼肚、蹄筋、香菇、鸡片、火腿烩制而成。光绪末年这道菜被称为“一品当朝”,当时一个叫王湘绮的人指桑骂槐说,什么“一品当朝”,分明是一个大杂烩。王湘绮实际上是当时不满朝廷随口一说,但以后这道菜就被称为“大杂烩”了。其中的“相邀”也就是大杂烩,张大千嫌这个名字不雅,实有挖苦人之嫌,遂改为“相邀”。由此可知做菜之于张大千,不只是满足口腹,实富含人文思考。
 
1981年,张大千以八十三岁之躯,在台北宴请老友张群、张学良夫妇。张大千亲自拟定菜单、掌勺。当家宴吃到快要结束时,张学良忍不住离席跑到厨房去揭菜单,之后拿回去精心装裱成手卷,并于次年邀张大千在上面题字。张大千在上面画了白菜、萝卜、菠菜,题名“吉光兼美”,诗云:“萝菔生儿芥有孙,老夫久已戒腥荤。脏神安坐清虚府,哪许羊猪踏菜园。”当时在场的张群也题字:“大千吾弟之嗜撰,苏东坡之爱酿,后先辉映,佳话频传。其手制之菜单及补图白菜莱菔,亦与东坡之《松醪赋》异曲同工,虽属游戏文章而存有深意,具见其奇才异人之余绪,兼含养生游戏之情趣。”这张集诗、书、画于一体,有九位名人在录的普通家宴菜单,一跃成为烹饪界和书画界所共享的稀世艺术珍品,在1992年美国华盛顿展出时,轰动了当地的书画界和烹饪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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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行书一月四号晚宴菜单  私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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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行书丁未端午后二日菜单  私人藏

张大千是四川人,一生偏爱川菜,所请家厨也多烹制四川料理,这些家厨后来得了张大千的真传,都成为有名的川菜厨师。例如曾被张大千誉为“天下第一厨”的陈建民,在日本有“川菜始祖”之称,在日本开了第一家川菜餐馆。“八德园”的大师傅娄海云原为张大千知己董浩云的故交,烧得一手好菜,追随张大千七年之久,后因董浩云在纽约金融区开设“四海餐厅”力邀其任主厨,张大千方慷慨礼让。张大千居“环荜庵”时,随先生习易牙之术的李仲民,后任“大风堂”家厨,在1977年于加州Monterey Park也开设了川菜馆,张大千为庆贺学生开业,还赠画《青城山》。这些学生在经过张大千的调教后,厨艺都有所增进,成为知名的川菜厨师。
 
张大千不仅善于烹饪,而且善于把不同菜系、一般的家常菜,改造成极富艺术性的创造,色、香、味、形皆别具一格。人所共知,他是一位山水、人物、花鸟无所不精、巧妙转换传统至现代、横跨中西的艺术家。在烹饪上,他则把这种艺术精神巧妙地结合进去,善于旧瓶装新酒,变换旧有的作法。张大千做菜刀工讲究,火候恰当,造型别致,还以拼切镶嵌等手法构成优美的图案,真是匠心独具、妙趣横生,能让人无论味觉还是视觉都得到一种美的享受。我们从张大千的绘画哲学,反思其高超的厨艺,即可知晓张大千为何总是教育弟子:“一个人如果连美食都不懂得欣赏,又哪里能学好艺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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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国画波斯玉眼雪狸图斗方  1952年  台北羲之堂供图

 
立体画布、世外桃源——园林
 
除了烹饪之外,造园更是张大千倾尽一生积蓄、日夜投入的“事业”,所居之处,不论阿根廷“昵燕楼”、巴西“八德园”、美国“可以居”“环荜庵”,还是台北“摩耶精舍”,都耗时费日,投入巨资布置,极富园林之胜。如同烹饪一般,张大千亦在造园中,巧妙地融合了自己的绘画精神。张大千布置园林及营造水池,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他画的“立体的画”,而这些“立体的画”又进一步入画,成为张大千的创作灵感。如张大千在巴西“八德园”搭桥造亭,种竹栽荷,费时多年,以至张大千先后所绘的“八德池”景观,与取景的角度,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异。
 
1952年张大千在离布宜诺斯艾利斯不远的曼多洒租了一处住宅,取名“昵燕楼”。这是一座带花园的两层建筑,花园有两亩大。从张大千赠张目寒夫人朱紫虹的《波斯玉眼雪狸图》中记载,“昵燕楼”内栽有松树、扁柏、樱桃、杨树、柳树、玉兰花、葩子花、月季、蔷薇,还有很多七里香,景色优美。园内还养着不少动物,有六头黑白猿,四头波斯玉眼雪狸,杂色猫四头,骏犬四只,还有六只小狗。虽然居住时间不长,却是温馨热闹。
 
承上所述,张大千因为居留证的问题,在1954年春迁居巴西“摩诘山园”。这次移居,其实起因于1953年10月的旅程。当年十月,由纽约华美协进社主持、在纽约举办的“当代中国画展览”,参展画家除张大千外,尚有王季迁、汪亚尘、张孟休等三十人,大多为旅居美洲地区的画家。为赴此会,张大千特地从阿根廷远道前往。到了纽约以后,在以上提及的数名老友陪同下,众人还趁满山红叶的季节相偕出游,《纳嘉纳福瀑布》,即是当时留下的画作。而就在张大千这趟美国之游返回阿根廷的途中,他赴巴西短暂逗留及访友,因缘际会相中了圣保罗郊区的农场,买下未来理想中的“八德园”,次年就迁往巴西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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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仿敦煌莫高窟唐人壁画龙女礼佛并跋中堂  20世纪40年代初  四川博物院藏
 
张大千的前半生,一直过着迁徙借居的生活,虽然也都是名园大宅或山林名寺,但他从来不是真正的主人。现在终于购置了一大片属于自己的园林,可以从头至尾全盘由他主宰、任他想象,去构建一座属于他心目中的理想桃源。张大千自从迁居巴西之后,造园和作画分占他生活的全部。张大千精心设计居室庭院,“治园如作画,不肯轻下一笔”“居室无藻饰,但取其适。画室则力求其广,空阔如禅房斋堂。”他先营造画室、居处及住屋附近的园林树石,及至1956年更凿池种荷,堆土为山、为岛,称之“八德池”。自从摩诘山园有了“八德池”,张大千又种了很多柿子树。张大千根据唐段成式“柿有七德”,即“一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虫,五霜叶可赏,六嘉实,七落叶肥大可习字”,加上柿叶泡水,可治胃病,便再加一德,故称“八德园”。后来张大千更沿湖及岛上兴建了五座赏景避雨的亭子,因此“八德池”亦名“五亭湖”。“五亭湖”附近又有一小池叫“灵池”。据说由池水增减,可预知张大千的财运,张大千曾在画中题记此事。
 
在“八德园”的大画室中,张大千得以尽情挥洒,创作鸿篇巨制,著名的《泼墨荷花通景屏》《瑞士雪山》《长江万里图》图卷、《黄山前后澥》图卷等大尺幅的作品都是在“八德园”的画室中完成的。
 
由于家园位在巴西圣保罗市郊盆地内的水库预定地,经由政府征收土地后,苦心经营的“八德园”遭遇没入水下的命运。张大千多年造园的心血,毁于一旦。张大千决定离开巴西,赴美国加州定居。在美国,暂居之处仅容旋身,不过“可以居”而已,故此名。后在洛杉矶附近Carmel建“环荜庵”,自然风光秀丽、林木景色优美,其格局虽不如“八德园”之大,而精致过之。筑造“环荜庵”倾注了张大千晚年大量的心血。原来小园初建,池塘四周山石安置笨拙,张大千不喜,碰巧东岸园艺家堂本先生慕名拜访,为张大千召集石匠、着意营构,其中亭台楼阁皆有讲究。“环荜庵”园内“聊可亭”,便是为主人“以为卧月看梅之所”特建。张大千新造画室完成时,各方好友所赠梅花有九十七枝,每枝均系有友人的名字,如某甲梅、某乙梅之类。后来要凑满百枝,但有人劝说不要太满,中国哲学有盈虚的道理,倒不如再加两枝合成九十九枝,取其长久之意……据说张大千晨昏三余,对着那些梅花,就好像对着时常往来的老朋友。士人画家所以不惜离乡背井、投荒居夷,就是为了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生活方式的地方,依着自己的理想,重建家园。尽管如此,张大千的思乡之情,却一如既往,“有余地处便栽花,秋月春风总怀家。”“八德园”是张大千依据世外桃源典型的一种模拟,而“环荜庵”亦是。
 
1977年,张大千觅得台北城郊的外双溪,晚年返回台北定居,再一次经营他的世外桃源。当张大千忙于筹建“摩耶精舍”期间,他同时进行一幅泼彩《桃源图》大轴,此作一直到1982年才完成。从题跋中可以看到,张大千本来期望在外双溪依山傍水与农家田园为伍,但是万没想到,农地不久便成为富户的新小区,“摩耶精舍”竟被周围高楼大宅环伺,安静的桃源变成了“鸡犬相闻”,他只得认命与来客相对大笑而已。如此自我解嘲式的题词,却也是描述他一生迁徙世界各地、寻觅世外桃源的最佳写照。桃源,是他唯美理想的投射,最后终应觉悟世上岂有桃源在?只是“错传人境有桃源”。即使他忙碌找寻、经营了一辈子,结果还是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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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摩耶精舍留影  私人藏

张大千一生可以讲述的故事太多了,特别是他后半生在海外闯荡的日子,与同期的艺术家,甚至同期的许多人相比,都精彩丰富得让人难以相信,无怪乎有这么多的传记、文章,甚至是影视剧,将张大千的人生,改编、重制成各种版本。本文较少述及张大千去各地旅游所画的精彩作品,只提及《幽谷图》《纳嘉纳福瀑布》《加州夏山》等,但张大千游日本及较为人所知的瑞士爱痕湖的故事,皆有可观之处。
 
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点张大千是最身体力行且当之无愧的。旅行必须有过人的体能、精力、兴趣与毅力,一般常人实难以做到。张大千一生喜好跋山涉水,开拓胸襟视野,接触不同的地理人文,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前往敦煌是基于此,以险奇著称的黄山绝顶,张大千亦曾登临过三次,20世纪50年代后更遍游世界各地名山胜水。其所作山水不但皆有“真山实水”之气概,亦切合四时节气的变化,绝非闭门造车的拼凑想象,故张大千的作品往往能真正深入自然,体察宇宙大观,在艺术上达到如此恢宏之境。
 
除了非凡的艺术造境外,张大千还是一位风趣洒脱、重情重义之人。他一生留下很多轶事和风流韵事。有关张大千的感情生活,本文仅陈述了在他海外生活中占举足轻重地位的徐雯波,从张大千留下来的画作题识跋语中,不难发现蕴藏着其浪漫之事的密码。总之,张大千一生充满诸多传奇性的转折,希望透过这些张大千创作背后的故事,能够更接近这位全方位的艺术天才、生活美学大师。
(作者系台北羲之堂文化出版事业公司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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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新安江秋色图  1934  吉林省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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