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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和范振绪西去敦煌轶事

张大千和范振绪西去敦煌轶事

时间:2019-09-12 13:49:48 来源:书与画杂志 作者:高羔

张大千和范振绪西去敦煌轶事


在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发展史上,张大千是一位极富人生传奇、享誉海峡两岸,并在世界画坛深有影响的艺术大家。他精研传统,深攻笔墨,一生游艺神州大地和世界各国。他每到一地必结交名流,同赏山水,切磋技艺,所以他高朋无数,胜友如云。其中他在西去敦煌临摹壁画途经甘肃武威时,结识了甘肃画家范振绪先生,从而结下了很深的友谊。
范振绪(1872—1960)为甘肃靖远县人,字禹勤,号南皋,晚年号东雪老人、太和山民。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中癸卯恩正并科进士。1906年赴日本法政大学攻读法律,回国后,任河南省济源县知县。1919年深居北京荣宝斋从事书画创作,维持生计。1921年被绥远督统马福祥聘为记室,出任萨拉齐县知事。1934年返回兰州,被聘为甘肃省政府顾问,兼禁烟委员会委员。1936年应西北骑兵第五军军长马步青聘请,担任教师,移居武威。
1941年,张大千携夫人杨婉君、二子张心智和徐悲鸿的学生孙宗慰等一行前往敦煌。据张大千在《我与敦煌》中讲述:“准备赴敦煌的用具和行李就有五百斤。从成都飞到兰州,兰州再进去,自永登起就是马家军的防区了,地方情况特殊,由鲁大昌先生代我致电马步青旅长,说明我要去敦煌的目的,敦煌附近常有哈萨克流寇出没劫杀行旅,请求马旅长保护。马旅长回电欢迎我去凉州住,由鲁大昌派车护送过去,再由马步青派骑兵一连护送我入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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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千 山水扇面

最后经鲁大昌等人的协助,张大千他们租到一辆苏联的“羊毛卡车”前往敦煌。当汽车驶过中山桥时,迎着清凉的黄河河风,张大千感到很惬意,因为他马上就要来到他魂牵梦绕的敦煌。他们一行由兰州经永登、乌鞘岭、古浪到达武威。
有趣的是,当风尘仆仆的张大千出现在前来迎接的马步青面前时,马步青大为惊讶与愕然。大名鼎鼎的张大千原来就是这样一位身材矮小、胡子邋遢、穿着一件土里土气的驼毛大袍的小老头。马步青当时就乐了,甚至很粗鲁地和张大千开起玩笑,戏称张就像是他老家河州东乡卖鸡蛋的农夫。马步青的傲慢气势顿时把张大千的自尊心刺伤了,张大千二话不说,当即叫马步青的副官取出纸墨,在地上飞快写出一首诗来送给了马步青。马步青先一见纸上的字便立刻肃然起敬起来,再一看写的那首诗:“野服裁成驼褐新,阔袍大袖成闲身。无端更被将军笑,唤作东乡卖蛋人。”
这是2006年出版的《行走的画帝》中描写的张大千初到武威时的一段故事。
马步青立刻惭愧地拱手道歉。当时在旁的还有蔡孟坚,这一幕给蔡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从此也对大千的才华和为人终生仰慕和敬佩。
接着,“马步青命人置办宴席盛情款待。席间,张大千向马步青说起一件事:‘蔡市长(当时兰州市首任市长蔡孟坚)准备引荐我会见武威城一位书法大家范振绪。’话未说完,马步青笑道:‘他是我家的教师哩,是个人才。’宴毕,送至河西大旅馆安歇。次日,张大千和蔡孟坚前往范振绪家拜访。张大千见到范振绪时,以‘禹丈’称呼他,因为张大千涉足画坛即对范振绪崇拜不已,如今相见分外高兴。当张大千把准备前往敦煌一事告诉他时, 范振绪大加称赞,最后两人相约一同前往。”
张尚瀛在《范振绪的一生》(靖远县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一文中写道:
张大千得知,范振绪与其恩师曾熙为同科,所以他对范以“师叔”称之。所以他赠送范振绪的书画作品多题有“禹勤道丈”“禹老道翁”,体现出了文人那种谦谦有礼的“慎独”情怀。
张大千,原名张正权,又名爰,字季爰,号大千。据说,在张大千出生的前一天晚上,他的母亲曾友贞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白髯长袍老者,送她一铜锣,上蜷伏着一只黑猿,曾氏接过此物,梦遂醒。没过多久大千出生,后来人们都说张大千是黑猿转世。张大千也很喜欢猿这种有灵性、有感情的动物,他写猿、画猿、养猿。21岁时,张大千到上海拜曾熙为师学习书法,曾熙根据他的黑猿转世之说,为他取名为“蝯”(“蝯”即“猿”古字),到了20世纪30代后,张大千去“虫”旁,改为“爰”,故他作画落款多为“张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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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长松高士图

对于张大千的黑猿转世说,范振绪也颇认同,他曾在张大千送给川人黎四素的一幅画作上题诗一首:
秃笔纵横写石根,蝉鸣鱼咏正黄昏。
如何妙解荒寒色,君是山中一老猿。
黎四素(1882—1961), 原名之彦,字子俊,四川阆中人。清末拔贡。先后任甘肃渭源、临潭县知事,在渭源县任上,由黎四素倡建主持,于1919年在县城南门口新址,改原平桥,仿兰州雷坛河卧桥修建纯木悬臂拱桥,即现在的灞陵桥。1935年黎四素任宁夏驻北平办事处主任,抗日战争爆发后,黎滞留北平,在无奈和惆怅中,唯有借书画来自娱。他与好友国画名家许翔皆联手绘制《嘉陵江山图》,以书画求友人诗文题赠,共寄思乡爱国之情。抗战胜利时,黎四素将长卷展出,引起轰动,《申报》曾有报道。随后,黎四素又以锦屏山为素材,撰《锦屏山房记》及多首诗篇,由其夫人、书画家樊瑞贞女士书写,范振绪作画,制成《锦屏山房图记》,以诗文求名人书画,形成了《嘉陵江山图》的姊妹篇,两卷上齐白石、徐悲鸿、廖静文、沈炳儒、王青芳、李苦禅、吴作人、萧淑芳、陆鸿年等当代书画大家都题句。
张大千送给黎四素的画作为《石潭游鱼图》,画面上清澈的水潭中有几尾小鱼在欢畅地游弋,潭边怪石嶙峋,上面几株兰草显示出蓬勃的生机。在画幅的左上角张大千题有“子俊仁兄法家正之。大千张爰”款识,并钤有“爰钵”白文印和“大千”朱文印。范振绪在上面那首题诗后,又写有一段小跋:
大千生时,云太夫人梦道士予一老猿。儿时见月则啼,亦猿性也。故名曰“爰”。
在武威时的一次雅集中,大家进行诗文书画的切磋。因张大千当时的画名已誉神州,而范仅驰名陇上,所以范有心让大千先画,可是大千却施礼请范振绪先画。范于时拿出自己所藏的名笔佳墨,自谓不恶。张大千见后笑之说:“此墨品劣不可用。”范争辩说:“此墨乃昔日予作宰时名人馈赠之物,平日予宝而用之。”张大千听后,也未答话,取出一锭明墨,乃蓝光绽现。接着又取出长锋紫毫一枝,盖特制之笔。范抻纸研墨开始作画,张则侍立一旁观之。据何裕所著的《一鳞半爪集》中写道:“范画四王山水,均用小笔,皴搓点染,一丝不苟。张谓范曰,师叔乃描画耳,实非画也,当大笔挥洒,乃见气韵耳。范甚服之。”
为了感谢马步青的盛情款待,张大千作了一幅《长松高士图》赠予马步青,以表谢忱。高士为大千颇喜创作的题材,将高逸之士以概念化的形象置于山林泉石之间,这也可看作大千作为一名入世画家,对于超凡遁世,纵情于物外的生活状态的一种希冀。大千所绘的这幅高士图,只见一长者手抚古松,凝视远方,立于清溪旁。画中的苍松虬枝遒劲,盘曲斜出,突出了高士的文人超逸的气节。整幅作品力遵古法,敷然深厚,充满了清逸之气。在画的左侧有长款:
子云(马步青字子云)将军法家教正。辛巳之四月既望,大千张爰写于五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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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千 石潭游鱼图

张大千和范振绪在武威又盘桓几天,他们相应地又进一步做了西去敦煌的准备。自武威出发要经过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嘉峪关、“世界风库”安西的桥湾大风口……这一路黄沙千里、戈壁万顷,历来人烟稀少,兵匪贼寇出没,属荒蛮之地。他们一行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在快抵达张掖时,正遇沙尘暴,只见黄沙滚滚,天昏地暗,天地之间混沌一片,似乎像一只怪兽般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空气中还弥漫着呛人的气味。大千先生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但他浑然不觉头上、身上落下的尘土,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物也许正是通过艺术家敏锐的慧眼,加之他们深厚的艺术修养及积淀,而创作出陶冶人性灵的艺术作品。
敦煌位于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因这里纬度较高,所以春光迟迟不至,甚至古诗中有“春风不度玉门关”之说。因此张、范他们到达敦煌时,尽管已是暮春时节, 在南方早已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了,但这里才冰消雪释,当地的农人们才开始农事的劳作。张大千看到这些辛勤劳作的农人们,书写了一副对联赠予范振绪:
 稍闻吉语占农事;欲遣吟人对好山。
确切地说,这是一副集联,上联集自南宋范成大的《次韵子永雪后见赠》中的颈联:“稍闻吉语占农事,便觉归心胜宦情。”下联集自北宋黄庭坚的《李大夫招饮》中的首联:“欲遣吟人对好山,暮天和雨醉凭栏。”而这副对联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是张大千以双钩的技法写成,仔细品评,整幅作品真是“笔法精细,若游丝萦绕,孤烟袅风,连绵不断”。张大千还谦虚地题有上款“禹勤仁丈诲正”,落款为“辛巳四月张爰”。
荒滩万里无人迹,雨雪纷纷连朔漠。张大千看到开凿于鸣沙山崖壁上的千佛洞,这座被埋在大漠之中的艺术渊薮,因缺乏保护,已导致大量艺术瑰宝被盗、流失,有的洞口已被流沙所掩,部分壁画因风沙、渗水侵蚀而剥落。张大千于是带领儿子、门人及画工等清理流沙,并详细搜集、整理各类洞窟的原貌现状、缺损状况等,还为309个洞窟进行了编号。张、范等先后在莫高窟、榆林窟、锁阳城等地进行壁画临摹,考证各窟经事、本生、尊像、供像和图饰的内容。
在敦煌的生活艰辛而孤寂。先后两年多的时间内,他们的吃食用品等皆由酒泉运来,费用颇巨,且很难吃到新鲜的菜蔬。但在繁忙的临摹工作之余,大家也以诗文调剂枯燥的生活。张大千曾写有一诗:
我爱诗人范禹老,西来吊古锁阳城。
颓垣坏塔成惆怅,一日三回捉草 。
戏赠范禹丈  张大千爰
张大千的这幅墨迹如今就珍藏于兰州市博物馆,后来它和前面提到的那副对联一起于2000年被翻刻于兰州碑林,立于青峰之巅,大河之畔。
随着天气的渐渐转暖,时令已是初夏时节,敦煌四周全是戈壁滩,因此这里温差较大,每到中午,烈日炎炎。张大千看到范振绪偌大年纪,挥汗不已,于是取出 一把携带的素面金陵折扇,亲自在扇面上画山水一幅,并在左上角题有诗文及长跋:
南天青卞美连城,北地林泉拱众星。 
更向九州数光隆,大风惭愧草堂灵。 
黄鹤山樵真迹传世者,当推狄平子《青卞隐居》、张汉卿《林泉清集》及寒家《夏山隐居》为最。此能用三图,笔呈禹丈吾师教正。张爰。
张大千文中所提到的“黄鹤山樵”为元代四大家之一的王蒙,其自号黄鹤山樵。他的山水画多为大幅,以繁密为特色,同一幅画中,常使用多种的皴、擦、点、染技法,变化丰富而又有机统一,张大千对他极为推崇。他还指出王蒙的真迹传至当时有三幅最为有名,分别为民国收藏家狄平子的《青卞隐居图》,画面秀润灵动;张学良将军所藏的《林泉清集图》,苍郁沉厚;以及张大千自藏的《夏山隐居图》。而这幅扇面,张大千则将此三图的画法糅合用之,使之集有王蒙笔法之精妙,实处深厚,虚处空灵,小中见大,显示出张大千对传统绘画深刻理解和融会贯通,具有深厚的笔墨功力。
似乎张大千画完扇面还意犹未尽,他又在折扇背面题有《三姝媚·题天女散花图》词一首:
天风吹不断。惹娇红纷飘堕,愁沾怨瑟瑟,云裳拥翠,无奈凤恬鸾懒。月姊相逢,曾记得,霞绡亲剪。病起维摩,烦恼依然,鬓丝嗟晚。谁念春光回换。
叹几度随潮泪痕,同散一榻枯禅。任此间儿女梦,葱魂茜触处,花空环佩,杳歌尘栖扇。仅有情缘,弹指余香未浣。三姝媚。
旧题散花天女一阙,辛巳夏日沙州莫高窟录奉禹老道翁正律,蜀郡张大千爰。
由题记之所以称为旧题,因为这是大千先生于五年前作于苏州网师园的一首词。
经过两年零七个月,张大千临摹壁画276幅,还编撰了二十多万字的《敦煌石窟记》。大千因汲取了大量壁画的精髓,在此时画风为之一变,他善用复笔重色,笔力也变得丰厚浓重。可以说在敦煌时期对他风格形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43年2月,国民政府在敦煌莫高窟驻地,建立了敦煌艺术研究所,全权负责敦煌宝窟的管理、保护、研究等工作,并委派教育部著名教育家常书鸿担任第一任所长。常书鸿到位后,就如何管理、修缮、研究敦煌艺术等诸多问题,虚心向张大千请教。张大千离开敦煌时,将三年来调查研究的成果资料和设想,全都送给了常书鸿,为该所后来对敦煌宝窟的保护 与研究打下了重要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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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与范禹又观墨竹赋后

张大千在敦煌临摹、开发的壁画艺术在内地香港等地的展出,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强烈反响,并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应,在当时画坛引起极大轰动,卷起一股“敦煌热”。不仅在社会上感召了一大批被敦煌艺术所深深吸引的有志青年,投奔、献身到敦煌艺术保护、研究的工作之中,更使中国璀璨的敦煌艺术在全世界获得了广泛的认同和赞誉。
张大千一行自敦煌返回,路过武威时,又受到马 步青的热情接待。马步青还拿出了自己收藏的黄庭坚的 《墨竹赋》、明代平乡王赵藩的《墨竹图》请张、范二 人观看。范振绪观后真有使人陶醉之感,因此挥毫为马 步青题写了“醉竹斋”。张大千为此赋诗一首:
野服恣谈笑,将军礼数宽。 
高斋题醉竹,老干画梅寒。 
夙昔耽文史,由来重古欢。 
夜阑还秉笔,满眼墨蛟蟠。
1943年8月14日,《张大千临模敦煌壁画展》在兰州三青团大礼堂隆重举行,展出张大千的敦煌临画及个人创作绘画百余件,当时的社会贤达、政府要人诸如朱绍良、谷正伦、张维、高一涵和鲁大昌等人主持了开幕式,各路媒体也进行了采访报道。《西北日报》当日在头版刊文道:
中国绘事,千百年来,六法多门,人物寝绝,宗师不作,一发难维。大千先生近数年间,寄迹敦煌,研治壁画,黼黻丹青,追风千代,使敦煌石室之名,隐而复彰;六朝隋唐之迹,晦而复显。展览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参观者达万人以上。各界人士均认为此次展品实为张大千近年之杰作,均别具风格,观者无不饱赏眼福而去。
这是敦煌千年艺术第一次在国人面前展示,成为当时国内美术界一大奇观。当时观众如潮,其中展出了一幅六尺墨荷中堂,有观众感叹,如此巨幅画作,真不知如何一笔勾出荷叶茎,因为一笔勾下去,行笔不到一半,就会墨尽而干滞;又有人说,这是大千先生分两笔而画成,只是大千先生功力非凡,而看不出连笔的痕迹。展出首日,参观者达万余人次,大千的画作被订购一空。此后,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展览又连续在成都、重庆展出,仍然观众如潮,从而在全国掀起了一股“敦煌热”。而在这热潮背后,范振绪曾默默陪伴在张大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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